庄衍把小池安顿在自己的床榻上,从被窝里抽出了他的手腕,放在脉上停了一下,“我去吩咐人,给你煎些汤药……没办法,你受伤的事最好别传开,若是有心人纠缠你伤的来处和缘由,怕是会多生事端。”
小池乖觉道:“我明白。”
他看着小池默默忍痛的模样,有心分散他的注意,“你不用担心我的医术,这手法是我娘亲传,军中的军医都比不上我处理外伤的手段。再给你开些补血养气的药,肯定不会给你吃出毛病。”
小池轻声问:“少爷的医术,得了夫人几分真传?”
“不足五分。”庄衍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我要做的事太多,不可能穷其一生钻研医术,若以后能替我娘找到传人,把她的医术传下去就好了。”
庄衍短暂地陪着小池待了一会,安抚地摸了摸他的侧脸:“你今日就歇在我房间,这往后一个月……晚上你都跟我住。”
小池明白,他受着伤,少爷还要把他留在自己的卧房,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保护的意思。
庄衍不一样,他或许……值得相信。
他起身去处理要务,许久都没有回到卧房。汤药被小厮送了进来,小池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等回庄衍。
夜深人静时,他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他睡不着,而刚刚庄衍父子的争执,依然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小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生前与庄衍见过面。
而庄衍所述说的另一种可能,让他近乎着魔一样的反复想象——若是这一场战乱没有发生,他和他的家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样残酷的生离死别呢?
他越想越睡不着,他一直等到了晚上,等房间里蜡烛都烧完了时,他才听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开门的声音。
庄衍的床很大,两人躺在上面没有问题,小池见黑夜中一个影子靠过来,不知他想做什么,心中有些不安。
但庄衍只是弯下腰,摸了摸小池的头发,便规矩的退后,他没有上床同榻,从柜中抱出了一套被褥,直接在地上打个地铺。
小池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不好心里是轻松,还是另一种复杂而又暂时无法理解的情绪。
这一晚安静得连外面鸟落在枝头扑腾翅膀的声音,在屋里都听得清楚,两人都怀着心事,便注定无眠。
小池不知为何,就是知道床下庄衍也没有睡着。他思索片刻,觉得这个时候,适合和庄衍说说心里话。
只要他在庄府一天,那庄衍就会是他最大的倚仗,庄衍也是江北全境唯一一个能与庄侯抗衡的人。
他想抓紧庄衍,不让他逃开。
他小声问:“少爷,你睡了吗?”
庄衍果然应声而答,“还没,怎么了?伤口疼吗?”
庄衍从地铺上爬了起来,到小池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烧,不会有问题。”
他要收回手时,却不想小池用没受伤的左手,一把拉住了他。
黑暗中的庄衍轻轻回握了他的手,“小池?”
“少爷,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庄衍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小池问他的是什么,答道:“我确实和罗鄂国国王试过和谈。”
他沉痛道:“若是能避免这一场事端就好了,世事……如此无常。”
小池看着他床前这个黑色的身影,闷闷地说:“少爷,我睡不着,有件事在我心头,我想和你说。”
他声音温柔得像卷过午夜的清风,伴着触手可及的美梦,“请你不要变成……庄侯那样的人。”
庄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笔直地站在床前,小池看不见他黑暗中的脸色,却仿佛通过相连的手,感知到了他此时的心情。
“我想陪着你,成为一个像善娘子那样美好的人,可以吗?”
黑暗中,庄衍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了。
那是睡在他床榻上的孩子,穿着自己给他的衣服,叫着自己为他起的名字。
这是他庄衍的人。
庄衍握着他的手,弯下腰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五官,似乎要将他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
当碰到小池柔软的唇时,他只顿了一顿,便移开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