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笑,腾出手给直播间刷了一连串超大烟花。
然后眼前忽地暗沉,一抬头,东面的夜幕已悄然拉开,只留西面细细一抹橙红的镶边。
安兆君泊好车,比闲庭散步的二人先到餐厅门前,掀开门帘招呼她们进去,“赶上大风天,天黑天亮都在眨眼,这种天,我不走夜路。池总您安心在雄关过夜吧。”
池总从谏如流,关掉直播,打开旅游平台订酒店。
安兆君对她事事自力更生似乎别有看法,跟服务员说不忙点单,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兴味。
换了三个平台没订到酒店,池渔把手机一丢,问:“安导,晚上住哪儿有建议吗?”
安导这才不紧不慢道:“我朋友在周边有闲置的房子,都是给四路朋友将就歇脚的,池总要是不嫌弃,晚上咱们去那儿过一夜。”
池渔手扶额角,扭头看陶吾,两人一左一右对称地拉下唇角。
“找个空地扎营吧,别浪费安导精挑细选的帐篷。”
……
话是那么说,出门被风沙扑了满脸,安导再提议安安稳稳住房子,池渔便也借坡下驴。
后来她发现不能叫驴,应该叫马。
一匹骏马。
安导带过去的地方是幢新崭崭的洋房。
说是闲置,里面干净整洁配套齐全,洗个澡就能躺进飘香的被窝,做一夜美梦。
池渔几乎要对安兆君刮目相待。
出门在外靠朋友,安导这口头上随便将就的朋友还蛮讲究,怪不得林鸥叫她河西大佬。
“池总一会儿别忙睡,咱们得讨论下后续行程。”分配好楼上楼下住所,见池渔打着哈欠上楼,安兆君叫住她,“过半小时我上去。”
池渔斜过去一眼,见她挺认真,索性停下来,倚在陶吾身上懒散道:“别半小时了,现在说吧。”
安兆君直截了当问:“你进不进蒲昌海?”
池渔钝了几秒,听到自己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进。”
这轻,源自内心的迟疑和不确定。
安兆君听得出来,又道:“你想清楚,过雄关是阳关,出关往西是沙洲,过了沙洲就是蒲昌海。就是楼兰古国神秘消失的死亡之海。”
蒲昌海既有“海”字,顾名思义,原也是有过多条江河水流交汇的浩瀚风光,面积之大,堪称内陆海。后因地壳变动及人类水利工程改造逐渐沙化,如今与国内最大的沙漠接壤,变成了沙海起点。
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探寻被称为“沙漠庞贝”的楼兰古国前仆后继,用生命或是想象力共同谱写史诗篇章。
见池渔沉思不语,安兆君严肃道:“或者我该换个问法,你知道自己的终点站在哪儿吗?你是要去找古国遗址吗?”
“不是。”池渔答得很快,“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不是那里。”
不像神兽是画里或石头里蹦出来的,她有出生证明可查的生物学母亲——早逝的江女士同样也有出生地。
江女士自称生于丝绸之路起点,在天涯的尽头,毗邻内陆海角,名:天助镇。
到了某个阶段,人们总是要走一段父亲或母亲的老路。
既是基因延续下来的追溯本能,又因自小经受养育者的耳濡目染。
池渔查遍了卫星地图,在河西范围只找到一个“天祝县”。
她清楚知道是“助镇”而不是“祝县”,因为江女士说过,天助镇的人祈求老天相助,说这话时,江女士语调和表情犹存卑微,跟期待老天祝福泾渭分明。
天祝县历史悠久,有据可考。
天助镇却像只存在江女士口中,存在于广袤戈壁与荒漠,泛泛难寻。
“OK,我懂了。”安兆君退了一步,“如果你想去古国遗址,我也可以带你。”
“再说吧。”池渔心不在焉,登上台阶立刻扣住了久等的陶吾的手,十指相扣,汲取她掌心的温度。
——是她太多疑,还是萍水相逢的神秘导游初露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