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品酒就品酒,胡乱掰扯什么!”祁垣突然回神,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莫不是你压根儿比不过我,想耍赖不成!”
吕秋被他突然的神色吓了一跳:“喝便喝,你急什么?”
“你说呢?”祁垣冷笑一声,“蠢货!”
吕秋大怒,待要站起,却发现祁垣那边已经品完了九壶。一旁又有伙伴催促,他脸上通红,只得恨恨地坐下,匆匆喝到了最后两份。
祁垣却冷着脸,不等小二动手,干脆自斟自酌起来。
他记得唱《错魂记》的少年班才到扬州时,便被齐府请了去,只因为他从小爱听戏。他还记得那天第一次唱这戏时扬州下了雨,齐老太太揽着他,祖孙俩在暖阁里,一人手里握着一个暖炉,齐夫人在一旁笑着念庄上送来的果子,琢磨让厨娘做些什么新花样。
酒水一盏接一盏的下肚,曾经在扬州的种种却又恍然浮上心头。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既惶恐又无助,他才是最倒霉的那个,昨日貂裘换酒,使奴唤婢,今日粗衣粝食,凄风苦雨……甚至还要时时担心被人识破,落得那错魂记的下场。
祁垣心头烦闷,多喝了几盅,等到最后一壶时,一斟酒,却觉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飘入口鼻之中。祁垣怔忡片刻,不等举杯,先湿了眼眶。
“画鼓清箫估客舟,朱竿翠幔酒家楼。城西高屋如鳞起,依旧淮南第一州。”祁垣一字一顿,念完之后沉默良久,才道,“扬州,琼花酒。”
十二个酒壶的糊名被一一揭开,雅间内瞬间变得静寂无声,唯有小二突兀的一声道喜,把众人惊得回了神。
“恭喜祁公子,十二种酒名,全对!”
作者有话要说:
[1]沉香品级分类方法很多,一种是按沉水性,分四等——沉香、栈香、生结香、黄熟香。
一种是按结香情况,分六种——倒架、水沉、土沉、蚁沉、活沉、白木。
还有按形成原因分的,按颜色质地分的,按产出国分的,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2]画鼓清箫估客舟,朱竿翠幔酒家楼。城西高屋如鳞起,依旧淮南第一州
——元代诗人吴诗道《扬州》
(这里祁垣是背诵的,不是自己作诗的意思。)
第7章
整个遇仙楼的雅间里,除了小二,其他人都像被施法定住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祁垣。
吕秋半晌后回神,腾身去看,那旁边记录的两列酒名果然是祁垣一列全对,而他自己的只对了三种。
这下便是吕秋也说不出话了,惊疑不定地看向祁垣,心想莫非真的圣人书里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祁垣强自把刚被勾起的思乡之情压下,面无表情的伸手去拿桌上的银子。这帮秀才不少是跟风下赌的,本身也不富裕。这会儿看他真要把银子拿走,暗暗心急,却又不好反悔不认,只撺掇着旁人出声阻止。
祁垣才不管这些,他把银子笼到一块,琢磨着赶紧先把楼下那块沉香买到手,好带回去送给老爹。又想待他回到扬州,定要大摆宴席,请十里八乡都痛饮这琼花美酒。
这边心里正想着,就听后面有人喊:“祁垣你好大的胆子!朝廷明令禁赌,你竟然还敢在这聚众赌博?”
祁垣扭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绢布直裰的黑脸胖子,正焦急地盯着桌上的赌银。
祁垣冷笑:“诸位果然要反悔吗?”
最早挑衅的瘦高个索性也厚着脸皮喊:“我们只是想跟你切磋诗文,这赌酒之事的确是你提出的。”显然是明摆着不要脸了。
祁垣挑眉,看了那俩人一会儿,又从里面把自己的钱取出来,随后把银子放回去,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何时,花间班的丝竹声已经停下了,隔壁的雅间也没了谈话之声。
吕秋直觉不太好,刚要伸手拦着那几人,就听祁垣一整衣服,朗声道:“祁某本来有急事要办,却被诸位横街拦住,要求比试。我与你们素不相识,苦苦相求无果,这才跟诸位来到这遇仙楼上。银子原本是双方说好,倘若我赢了,算是你们赔偿给我的。现下诸位却又翻脸不认了,好极!好极!”
他怒极反笑,说完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银子,歪着头,戏谑地看着对面的人道:“既然如此,也好办,一会儿我就让人给编成戏文,名字就叫‘蠢秀才当街欲闹事,美神童赢酒反被污’,到时候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写清楚了,送到那戏班子去,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尔等脸皮之厚!”
瘦高个恼羞成怒,直嚷嚷:“谁听你这胡搅蛮缠,你若执意赌博,八十廷杖是逃不了了。”他说完大声朝其他人道,“刑部尚书之子唐平唐大人如今乃是顺天府推官,现在大人就在隔壁,若祁公子执意不还,那我等便请大人主持公道。”
又有人喊:“你这六年从不出家门,如何能认得这十二种名酒,我看着其中必有蹊跷!”
“必有蹊跷?是不是还要再比一次?”祁垣冷笑,“小爷我可是从十里酒场混过来的,你若是比不过我,敢不敢跪下喊声爷爷!”
这边吵吵嚷嚷,眼看着就要打成一团。突然外面有人叩门,却是几个戴着八角小帽的仆人过来,沉声道:“我们公子听着这边热闹,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