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麟七已经无精打采地认命,在椅子上瘫下来,准备继续和墙上的七张宣纸死嗑到底的时候,墨麒突然开口了。
“或许我们可以有另外一种思路。”
麟七听到墨麒的话,如同渴水遇甘霖,顿时将所有的期待都投注在墨麒身上:“什么?”
墨麒慢慢道:“影子人出手杀人,一定是有其目的的。既然我们从正面看不出来,那不如从侧面来看。”
第94章夜半歌声案06
墨麒的话音一落,包知府和宫九都先是凝神沉思,而后齐齐露出一个醍醐灌顶、恍然明了的神色。
三个人仿佛已经掌握了真相的笃定神情,令麟七的表情更加木讷了。跟着他的表情一起木讷的还有他的大脑,并且还在木讷中透出了一丝自我怀疑:“……什么意思?”
麟七扫视着身边三个人的表情,狐疑地想:难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没听懂墨道长在说什么吗?
麟七的仔细审视的目光在包知府面庞上扫过,捕捉到了一丝丝心虚和欢喜,像是在为他的提问而高兴,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原来傻的不止他一个人。
墨麒对麟七道:“我们没法从这些死者身上直接看出他们的相同点或者联系,但影子人的人杀他们一定是有意义的,那正面不行不如从侧面来看——也就是他们的死,对金陵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包知府的眼中,这个时候才露出了真正恍然大悟的表情,无比赞叹的道:“哦——”他意识到这一声好像暴露了什么,忙收了声,整肃了表情道:“这几人的官职虽并不很大,但其实身上担着的公务却是最为繁琐复杂的,这突然之间缺了他们,确实平添了不少麻烦。”
他指了指墙上的宣纸:“东南商盐,圣上想要新修的四通官路,供往西北制作寒鸟用的特等硫磺,供往北地的粮食,金陵的商业……他们虽然互相之间没有联系,但他们在这些工作之中都是虽然看似不起眼,却不可缺少的重要存在。”
“‘重要’还好说,‘不可缺少’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他们死了,难道就没有人能顶上他们的官职了吗?重换新人不就可以了?”宫九皱眉道。
包知府摇摇头道:“他们所做的工作律法、规则很多,而且大部分的经验都得和金陵还有各地、各事务的情况结合,这些经验在书籍上是学不到的,所以新人很难一下就能弥补得了他们的空缺。”
“倘若是在往常,要替换他们的位置,也需得让新人跟他们学上一年半载的,让他们带着新人慢慢学习这些规则、经验,转化为己有,并且灵活通变,才能完成交接。”
“可现在,他们死了。这部分书本上没有的经验,还有一些口耳相传的教训、暗藏的规则,就彻底断了。后面的新人再想接手他们的工作,那就得一切从头试起,慢慢试出正确的经验才行。而这,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毕竟这些工作都有自己的工期,即便是试一次就成功,那多少也得等个三五月。”
“如果说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其中一个工作上,那倒还好。可是现下五样工作一起断层……只怕要乱上一段时间。”
包知府找到了好的比喻,对宫九道:“就像是河上的桥梁被人从中抽走了奠基的砖瓦,桥塌了。而且还一下塌了五座。您想想,那能不乱吗?”
麟七终于看出了宣纸上每一个死者背后的暗藏的隐患:“东南盐路一断,失去了报酬的百姓定然会为之大乱;四通官路是圣上特地为向西北、西南、东北、东南运送物资而筹备修缮的,没有此路,倘若边境出何战事,又得和以往一样以人换人方能撑得到物资补给跟上……”
墨麒点头道:“硫磺是制成西北庞家军红衣大炮弹药的主要材料,若是硫磺补给不上,那大炮空有架子,没有弹药,也是无用。”
包知府道:“还有北地,才因为北仲王身死而经历过一场动乱,那里又气候严寒,作物贫瘠,基本粮食供应全靠每年从内陆运输维系。这运粮线一断,北地定然也要乱。”
麟七越听越是心惊:“还有这个户部的死者——金陵是大宋大部分重要的市集交易地的聚集之所,若是交易因此案被阻,一两天倒还好……三四天,十天半个月,日子长了,这金银流通、银票交易就都得乱,到时候危及的就不只是金陵一处地方,这场风波得横扫整个大宋!”
包知府开始冒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东南乱,北地乱,西北火.药供给被断,四通官路被耽搁,大宋金银流通也被搅乱……现下时日不多,还看不出这些祸患萌芽的影响,但一旦这些萌芽长出根来,大宋定然会陷入一场空前的动乱之中,如今的安稳太平也将成为一场幻影!不行,这事实在是太大了,我得上报朝廷,把这事汇报给圣上和包丞相!”
包知府慌慌张张地跑出书房了,在原地瞪着眼,好像在想着什么的麟七才豁然抬头:“我想起来了!”
麟七道:“我记得,金陵司四方管路的官员,除了死了的这个,还有一个!”
“在哪?”墨麒眼神顿时一沉。
如果影子人的计划,当真是如他们所想的这样,那这个还活着的官员,很可能就是凶手下一个要杀死的对象。
麟七飞快蹿出屋子,将才吭哧吭哧跑了一半的包知府又提溜了过来,将另一个官员的事情同包知府说了,催促道:“查查,之前我们曾经审过他的——”
包知府赶忙扑到堆叠着一整桌宣纸的书桌前,在师爷给的笔录里迅速翻找:“找到了!李仁!”他对着师爷赶紧拿来的官员名册猛翻了几页,很快就找到了李仁家住何处,“他家就在金陵市集附近!”
于是,黄昏时分,结束了盘问和一天的工作,好不容易回到家准备抱着被子睡个懒觉的李仁,在坠入睡梦半柱香后,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了。
李仁的表情震惊又迷茫,像一只抱着胡萝卜,被人揪着耳朵从窝里□□的兔子。
把他拎起来的人上下看了看他,还松了口气:“活着的。”
李仁浑身发寒,顿时把自己的被子抱得更紧了,直到包知府从拎着他的那人身后探出头来,才放下了心头乱糟糟想着的“是不是被入室抢劫了”“劫财还是劫色”之类天马行空的想法。
墨麒从屋外走进来:“西门庄主和陆大侠也过来了。”
李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屋子里一个接一个的涌进好几个陌生的人,还各个都长得英俊轩昂,各有各的风格,也不知道想到到了啥,抱着被子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