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赵姬一家人,并几个之前来寻他们的年轻人都站到了街道边上看热闹。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好的视角都已经被人抢占了,不过好在吕安个子小,人们对孩子又较为宽容,他左钻右钻很快就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黄金位置上。
只见秦国正规军均是披甲执锐,就连马匹都覆盖了一层皮甲,步伐稳健杀气腾腾。他们这次举着的军旗子是【王】字旗,领军的应该正是长平之战被白起带飞了一把的王龁。
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人暗地里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愕于这次被派出的竟然是秦国精锐部队。他们面上平静心中却不免生出恐慌,心中大叫不妙。
吕安正看着大军如同洪流一般走过满心兴奋,男生天生喜爱兵甲,只是他兴奋中总带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遗憾,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现代社会长大的小青年们对于穿着军装的兵哥们总会有类似强迫症的微妙感觉,具体表现为一旦看到别的兵哥们手没有挥到位或者队伍中有不齐整的,总会觉得不太舒服。
在长久的认知中,新时代的中国少年人们就觉得一旦穿上了军装走路时候就必须得腰背挺直,昂首挺胸,最好就是一排排人走过去角度一样步调一样,就连衣服的摩擦声都是一个声部,看着就让人全身心的舒服。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还有着这一本能的吕小胖摸了摸下巴,就觉得现在这么步行过去的秦军有些没精神,尤其是他们还穿了一身沉甸甸的黑。
秦国崇黑色,如今的战甲基本是以皮甲为主,因此秦军正规军的甲胄上都涂抹了黑漆,一眼看过去便是黑色的洪流。当然,也有一部分例外,秦国的军官胸前胸后采用的都是绘有彩色花纹的甲片,在一串黑漆漆中特别醒目。这是为了方便在战斗过程中秦国的兵士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指挥官,也是一种荣耀的证明。
吕安左看右看,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正新奇呢,视线忽然凝住了,他看到了正骑在马上徐徐随军队前行的吕不韦。
分开数月,他的父亲瘦了不少,颧骨都有些凸出来了,但他的双眸灿亮,仿佛里头有两个小火炬一般闪着斗志,看上去很好。
吕安想要出声呼唤,又有些犹豫。他爹爹走之前曾经同他说过自己要去做一件很危险也很秘密的事情,吕小安觉得爹爹一定就像话本里头那样需要隐藏身份,如果安儿一叫会不会反而给爹爹带来危险?
可是,可是爹爹是要去打仗呀,要是,要是……
想得很多的吕安用小肉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袍,憋得眼圈通红也不敢出声。或许是父子天性,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吕不韦竟然一个扭头,视线稳稳捕捉到了隔了一个队列,远远站在围观群众最前列眼眶含泪委屈巴巴的儿子。
他眸子一亮,面上立刻扬起了笑,吕不韦遥遥动了动嘴唇,“安儿?”
一直看着他的吕安捕捉到这个动作立刻原地蹦了一下,圆眼睛晶晶亮的小少年忙冲着骑在马上的吕不韦挥手,大声喊道:“爹爹!”
他的这一异样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野王城刚刚并入秦国没多久,这一支秦军精锐部队中当然不会有来自野王城的兵士,因此来围观的民众们也只是围观而非送行。此刻,这一群吃瓜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激动的还挺突兀,再一看是最近那个讲故事的小娃,众人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尤其是原本同行的几个年轻人,当他们看着骑马的秦军军官冲着吕安挥手时表情都有些遗憾。
这几人原本以为吕安只是为了躲避战乱来到野王城的居民,见小少年有才,又师从名师,料想其未来必定可期,还曾动过请他去他们的国家留学,最好能留下他未来出仕的念头。
只如今……看来是无法成行了。
吕安并不知道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们想的什么,他全副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
兵士行进的速度不慢,吕不韦又是骑马,他很快便超过了他所在的位置。男人最后只是给了他一个深深的眼神便扭过了头看向前方,一句嘱咐都没有,还背着他挥挥手,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吕安噘了一下嘴巴,到了晚上立刻就在母亲面前给父亲上眼药,“爹爹真是太坏了,他如果早点写信回来告诉我们,那么安儿就会站在对面那条街,起码,起码可以和爹爹说几句话……”
吕夫人放下了缝补到一半的衣服,看向了明明是在告状整个人却是可怜巴巴的儿子,再想到一年以前父子初见时候儿子怂恿她和离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安儿想见爹爹啦?”
吕安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很诚实地应了一声,“想的。”
吕不韦不在的时候,他是家里头唯一的男子汉,要考虑的都比以前多了很多,虽然小男子汉平时不说,其实压力好大的。
所以虽然爹爹很坏,但是吕安还是希望爹爹能早些回来,哪怕被爹爹大屁_股也愿意。
他这模样委实可怜又可爱,好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幼兔,让吕夫人禁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也这么做了,“爹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安儿再等等可好?”
吕安立刻点头,不过片刻后,他就凑到吕夫人耳边悄声说道:“不过阿母,我觉得还是弟弟比较倒霉,起码爹爹还来看了我们一眼,弟弟的爹爹都好久没看过他啦!”
说着,从对比中获得了快乐的小孩还叹了口气,严肃表示这些大人们都太不靠谱了,并且发下豪言自己以后肯定会做一个特别特别负责任的爹!惹得吕夫人笑得前仰后合。
但事实上这次他是真的错怪两位父亲了。
突然被委以官职一事并不在吕不韦的预料之中,在那次献策之后他就以先生的身份跟在了异人身边。
说是先生,其实也不过是幕僚而已。
异人归秦之后有很多事物都要重新学习,华阳夫人又给这个“儿子”派遣了不少先生来教授他知识。在这件事上,吕不韦实际上是帮不上忙的。
吕不韦很清楚这是华阳夫人有意为之。他一路跟随公子异人,在异人心中的地位太过于重要,而对于华阳夫人而言,异人心中的恩人不应当是他,而应该是自己,如此才能保证她的投资效益最大化。
但吕不韦对异人的帮助却是实打实的,华阳夫人没有能力从异人的心中把吕不韦拔掉,她也不可能在此关键时刻在异人心中埋下疙瘩。
解决的方法非常简单,吕不韦不是异人的先生吗?那便派遣真正的先生,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便是三个。
只要异人身边的人足够多,一个不了解秦国情况的吕不韦难道还能讨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