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悦当时用了一个大汉丝绸不如裘皮耐穿之理来说服老上单于,他难道能用瓷不如陶耐用来说服君臣单于吗?”
夏安然拿起了两个瓷盏轻轻一撞,瓷器特有的清鸣之声自二人耳际穿过,宛若凤鸣,直刺几人心田。
“就算君臣单于能够抵住对瓷之喜,他下头的人能吗?”
“便是匈奴男儿们可以,其女娘们又可以吗?”
少年人定定看着他们,眸光如铁,带着厚重和沉肃:“匈奴为游牧,女性在家族中所占用地位极高,女子对美丽的追求永无止境。为了讨好女娘,匈奴的男儿郎必然要得到更多的瓷。”
“而瓷器易碎,若要抢,吾等便宁可玉碎,勿要瓦全。”
“想要瓷器,唯有交易。”
“而匈奴能够卖给我们的是什么呢?”
他一步步将三人引入他描绘的场景中,少年杏眼微微眯起,透出的是不同于他年岁的沉重,三位年长的臣子仿佛能从他的眸中看到一片未知的未来:“是我们被掳走的汉民。”
郅都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夏安然用眼神制止:“莫要说这毫无意义,他们是我们汉国的臣民,他们身上流着的血和我们一样。”
“既然是汉人,又因吾军守卫不力被掳走,那我们就要将人接回来,不计一切代价。”
少年眸光如电,他一眼扫过三人,又道:“等匈奴将我汉民还完了,还有旁人。”
“……殿下是指……”程不识声音干涩,“是被匈奴抓走的他族奴隶?”
“不错。”
见小皇子点头,程不识眉头皱了起来,他同郅都交换了一个视线,二人均有些不解,不明白夏安然要那么多人干嘛,中山国不曾经历过战火,也没有天灾,人口不曾大规模减员。
难道是要用这些人发徭役?
他们还没问出口,便见夏安然的手指缓缓从北部滑到了西部,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了少年人的目光,让这三位辅臣不能看清他们的郡王的心绪:“这里,一路都有被匈奴碾碎的部落和国家。”
“而这当地的环境如何,这些人是最清楚的。”
“恰巧,”他微微一笑,“这些人也是最恨匈奴的。”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想要达成这样的目标可能需要很多时间,也很可能赔得血本无归,这是任何一个生意人都不会做的生意。
但他不是生意人。
他是大汉的子民,是大汉的藩王,是汉武帝刘彻的哥哥。
他亦是来自千年后的一抹灵魂,此处虽不过是一个梦境,他却想要将他活成真实。
夏安然的目光在太傅和郅都之间游移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了太傅面上:“太傅,此事便烦劳你写成奏书了。”
“本王开了春想要入朝拜谒。”
翟邑深深吸了口气,在郅都和程不识二人意味不明的眼光中拜下应诺。
起身时,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之上。在他的眼中,这张线条凌乱的舆图从大汉的西部到北部被连出了一道线条,在那道线条之上在未来终究会燃起一片战火。
“汉匈之间,终有一战,”郅都沉声道,“但是不是现在。”
小皇子微微侧脸,光洁如玉的脸庞在灯光下被染上了一层暖光。小少年微微一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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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功完成了第一次的任务后,大汉朝独一无二的“长窑”修整了三日。
匠人们将窑炉进行了一番检查,细细敲过每一块转,以寻找出经过烘烤有碎裂迹象的砖块进行替换。但看来此次夏安然此前特制的耐热砖质量很好,除了正门口直接面对高热的封门砖之外,大部分没有损伤。
故而只短短休憩了几日,新的胎胚便又被陆续塞入。
实际上此前第一次制胚之时,匠人们便有意识地多做了些,盖因冬日胚子干得慢,而烧制则需要其完全干透之后才能入窑,否则烘烤时候冷热不均容易龟裂。
因为要实验青白瓷的烧制,尤其是要调整釉料的配比,待到此次成品出来之后,匠人们再根据成品进行原料的调整,如此要比重头来快得多。
既然打算开春入朝拜谒,那么作为刚刚就藩的小皇子自然少不了准备给家人的礼物。没错,被免了献费的中山王带过去的是“礼物”而非贡品。
既如此他大可免了大笔的昂贵货物而是以“心意”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