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守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反问:“何以见得?”
“我提醒过他,提前立碑晦气,想他哥哥就是……”Beta老头沉默少时,生硬转道,“他年轻,当时还没从学校毕业,本应该前途无量的。”
“结果那位Omega小孩固执得很,偏要说什么未雨绸缪,给活着的人留一个念想——没多久就出了那档子事。”
谢守下意识忽略后一句话,问:“怎么没刻字?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两块墓碑挨得很近,面对活人的嘈杂沉默寡言,寂寥得令人不由自主悲伤起来。
谢守抿了抿唇,心想:楚丘如此讲究的人,提早安排好了身后事,干干净净离开。结果等待数年,前来拜访的居然是刺探情报的假同
学,唯一惦念他的人记忆也不清晰。
假如楚丘泉下有知,大概真会放弃对人间的最后牵挂。
“起初是记在笔记本上的。”Beta老头回忆道,“后来这个片区也被划入旧区,我被迫搬家过好几回,有些记录根本寻不见。”
“没有尸首,没有遗物,楚丘好歹能立个衣冠冢,弟弟是直接杳无音讯。”Beta老头缓缓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也荡漾出微波,涩然道,“所以我没刻字上去。”
“说不定,”谢守沉默少时,轻声道,“楚丘的弟弟还活着呢?”
他原本是想生疏地安慰几句,结果Beta老头听闻这话,表情颇为奇怪地投来视线。
谢守被盯得一激灵,头皮不由得发麻,一时间怀疑自己说错了话,暴露了假身份。
“啊对,您也是Omega。”Beta老头恍然大悟,而后扫视几眼,迟疑问,“您是幻想派吗?”
“……什么?”谢守没听过这个名词。
“旧区有部分Omega无法接受现实,”Beta老头语焉不详,“他们认定被改造成一事是场噩梦,呼吁所有人陪他们‘梦醒’。”
谢守闻言,神情恍惚地掐了几下掌心。
“当年的艰难我也经历过。”Beta老头提起水桶,任由荡出的水珠泼湿裤腿,少顷又被烈日晒干,“可Omega经历的痛苦,咱们Beta怎么谈得上感同身受。自欺欺人罢了。”
Beta老头不忍心瞧谢守的表情,兀自挪步。谢守呆立一分钟,回神记下墓碑位置,抬脚轻跟上。
“我大概猜到您的意思。”谢守低低说,“幻想派是指……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造人吗?”
Beta老头脚步微顿。他身处满是Omega的旧区,却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见“人造人”三个字了,不由得恍惚几秒。
“您猜得没错。”少时,他叹息道,“无意中打碎了您的幻想,我很抱歉。”
……
楚悕独来独往惯了,行事习惯也与死缠烂打大相径庭。所以时隔半月,他依旧只会在寻借口应付政府追问时,短暂念起梁亦辞的名字。
生活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是,他多了个不痛不痒的新习惯。
每晚睡前,他会将智能机搁在枕头下,以便梦中惊醒时可以及时摸出,调出短讯页面。
这日,楚悕浑身潮湿地睁开眼眸,与黑夜一般浓黑的瞳仁闪烁过些许脆弱。
他先拉起被角,遮住脸轻轻喘息,等氧气不够,又扯下来散汗。
由于呼吸不畅,荧光屏微微泛出绿光,显示着急救电话拨号界面。楚悕没有管它,第一反应也不是将定时空调重启,而是以别扭姿势伸胳膊,在枕头下摸索几下。
他想瞄一眼日期,可锁屏还没解开,脑海中就闪烁过与梁亦辞暂别的时长。
已经两周了。
那日,凭借人工抑制剂的副作用,楚悕睡得史无前例的沉。及至悠悠转醒,暮色都已垂上枝头。
他揉按睡得浑噩的脑袋,窸窣坐起,被子顷刻间滑落。很快,伫立窗前的挺拔背影转了过来。
梁亦辞的眉眼比之梦境,多了几分不正经的风流。他轻轻走过来,温柔抱住楚悕脑袋。
“他们走了?”楚悕鼻尖抵向暖烘烘胸膛,随手抓向对方腰部衬衣,声音发闷。
“恩。我说你要休息,就先让他们回去了。”梁亦辞隔了会儿才松开他,怜惜伸手,用拇指轻抚他睡觉压出的红印。
楚悕没问梁亦辞谈了什么,放空大脑,闭眼享受温情。
他下颚弧线都写满温顺,后颈腺体的伏特加味已然消失,伴随Alpha的拥抱触碰,隐约氤氲出酒心巧克力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