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秋华,在那段偷录的视频重见天日的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
更不论藏在他羽翼下的后辈,恐怕除了娇嗔年少的小女儿外,人人都够喝上一壶。
方齐瑞笑着侧过脸,拍了拍陆岸的肩膀:“我弟的战斗水平就在那儿摆着,对付一个不成问题,人多了那可不成。他破了层皮我都要找你算账的,自便吧陆老师,不过现在可以去弱电室了。对了,在一楼东侧走廊。”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舒缓的钢琴曲中走向宴会厅东侧。
陆岸在原地顿了一下,依着他的提示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迎着月光曲的第二乐章,方齐瑞调整出最适合的表情,一步一步走近漩涡中心。
孟明奕眼尖,在众多西装革履的青年人里一眼认出了他。方才陆岸高高在上端着的那种姿态让他极其不适,这会儿过来了一个会做人的,想起前几日父亲在书房和他提过一嘴裴泽,他收起不悦,举起杯朝方齐瑞打了个招呼。
潜台词是叫他过来,这与方齐瑞的目的不谋而合,他自然不会拒绝孟明奕。
小小的人群边缘心照不宣地绽出一道缺口,方齐瑞在孟明奕的带领下填补上了那处豁口。
孟秋华的气色很好,中年发迹,在斗兽场斡旋大半辈子,挣得的金钱名利尽数融在别人面对他的态度上。他还有几个水平参差不齐的继承人,纵使各不相同,但总归都在自己的领域里闯出了一点门道。
仇剑平前几天同他说的事,他记在心里了。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恐怕方家那个旧仆遇到的就是齐曼容和方泓的独生子。他攥着钢笔和仇剑平说,阿平,等忙完宴会的事,就先把那孩子拢到家里吧。
哪怕明摆着是引蛇出洞,他那一身反骨的小儿子也会为了异父弟弟重新现身。
那时候齐曼容在他心里还是能排得上号的,只要方齐瑞稍微动一动脑子,无论是姓方还是姓孟,数年之后,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富贵或许都会由他继承。
可他偏不。孟秋华不大明白,明明自己才是他的生父,于情于理,但凡方齐瑞头脑清醒一点,都能轻松找到最优解。十八岁至今,方齐瑞偏偏卯足了劲与他对着干,少年人意气用事,引起的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很快,他就要与这个最不懂事的孩子见面了。
第63章Theend·05
孟秋华这样想着,微微扬起了下巴,分了一丁点儿目光给他另一个孩子带来的朋友。孟明奕在父亲面前的心理负担有点儿重,三十来岁的人如履薄冰地凑到孟秋华跟前,“爸爸,这是裴董家的独子,我给您介绍一下。”
不等孟秋华仔细看上他一眼,方齐瑞的左耳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被稍长发丝盖住的耳机接收到他传来的信息,以完全是属于“方齐瑞”而非“裴泽”的声线发出的一声问候。
“久违了,孟主席。”
孟明奕是第一个发觉他声音有异的人,他未来及发出质问的眼神,宴会厅吊顶边缘的广播喇叭陡然切断了刚刚跳转的第三乐章。
孟秋华对他的声音不算敏感,他纯粹是在看清楚方齐瑞的一张脸后才心里一紧。
人的五官脸型会因内外因素而改变,方齐瑞依旧戴上了那副浅灰色的瞳片,无喜无悲地直视着孟秋华。在那一瞬间,或许是直系血亲冥冥之间的微妙联系,孟秋华没由来地认定,眼前这个改头换面的年轻人,就是他躲藏了三年的小儿子。
月光曲蓦地中断,弱电间里的方栖宁却没有停止动作。幽怨不失清晰的女声重新占领整座酒店的广播系统,如果有年龄稍大些又好听戏的老人一定听得出来,这段有力的唱词出自何处。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在场宾客瞬时陷入尴尬,经理握着对讲机,催促一楼的保安去弱电间查看情况。很可惜方栖宁已经在陆岸的掩护下顺利离开弱电间,而绕梁不绝的女声仍在继续。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孟秋华此时愈发确定是方齐瑞在背后生事,但他并不认为方齐瑞能够翻出多大的水花来。即使是在眼皮子底下让他出了个丑,孟秋华依然心平气和地维持着他的脸面,侧身在长子耳边说了几句,让长子拿着话筒去维护厅内的秩序。
他越过周围一干人等,径直走到方齐瑞面前。十年过去了,方齐瑞的身高早早超过了他,颀长结实的身躯挺立,很有耐心地目视着对方走过来。
孟秋华端着一副慈爱的模样,凹陷的眼眶四周溢出的纹路清晰可辨,放缓了语调说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冲动?”
“不过没关系,”孟秋华笑着牵动唇角,在众人面前袒露出一个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回来就好,到爸爸身边来。”
他始终当方齐瑞是逃不出他手心的顽童,再者方齐瑞改换面容,在场没有更多的人能认出来,这话也在暗暗地给他施压,让方齐瑞乖乖就范。
此言一出,最先崩溃的是一旁的孟明奕,孟明奕大步走来,按住方齐瑞的肩膀沉声道:“爸爸,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裴泽,裴董的独子。”
方齐瑞一寸一寸挪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掌,嘴巴一张一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孟明奕说,“蠢货。”
他顾不上欣赏孟明奕的神情,也不会被孟秋华的话语激怒。方齐瑞低头看了看手表,许多年前方栖宁十八岁那天,他买了一只同款的腕表送给弟弟,今天戴的恰好就是那一只。
方齐瑞回过神来,绽出了一个轻盈的笑,整个人仿佛与周围隔开了结界,自顾自开始倒数。
“十、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