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的执念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他想回归故土,回到汴梁。可是如今的汴梁,还是他记忆中的东京吗?
汴梁早已被金人占领,即便回去,也不再是他熟悉的家。
赵谨念着的是曾经的大宋,曾经的皇帝,曾经的安定生活。那些都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除了将尸体送回故土好好安葬之外,还需要让赵谨明白这些道理。
顾安宁挥了挥手,凭空变幻出一根粗麻绳。
寻常的皇室即便是被赐死,也该是柔软坚韧的白绫,而不是粗麻绳。自从被金人带走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仅仅是个普通的奴隶。
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还要做大量工作的奴隶。
这样的落差放在任意一个皇室身上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辱。
赵谨亲眼看到自己的姐姐,被金人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挨完打她还要给最普通的士兵洗衣服,带着汗渍和血渍的衣服怎么都洗不干净,而且一盆盆多的令人绝望。
到了晚上,一名金人过来将她带走,第二日见到的,只有她的尸体。
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他不知道父皇被带走之后,大宋变成了什么样子。父皇尚且与他们一起,还有谁能救得了他们呢?
这种日子无边无际,茫茫黑暗中看不到希望,于是赵谨自尽了。
顾安宁把绳子一扔,绳子像有意识一般套在了树枝上——正是昨日他出现时站立的位置。
他踩着石头,双手抓住绳子,施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让泪水沿着眼角流出。
杨康越来越近了。
顾安宁将脑袋伸进系好的套索里,双脚离地。
与重复死亡那日不同,顾安宁的举动虽然勾起了赵谨关于死亡的记忆,那些痛苦的情绪仿佛重新回来,但是与实际感受到的并不相同。
飘荡在半空中的,是一只轻飘飘的鬼,没有人能说得清鬼到底有多重。
杨康推开门进来,“赵谨?我来了,你在吗?”
比起上一次,这回杨康熟练很多。
他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来到昨日遇到顾安宁的树前,果真看到了顾安宁的身影。
只是眼前看到的,与杨康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大惊失色,惊恐地后退两步,又喊了一声,“赵谨?!”
顾安宁的双手抬起,像是要去够上方的绳子,可是他已经没了力气。
见人还活着,杨康心里的恐慌总算消散了些。他抽出佩剑,脚尖点起向上一跃割断麻绳,将顾安宁接住,安稳平放在地上。
“怎么回事?你还好吗?”杨康手足无措,他看着顾安宁青白的面色还有虚弱半阖起的双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他没有去触碰顾安宁的身体,也幸好他的武功算不得高明。否则便会发现顾安宁身上冷的吓人,而且没有呼吸。
顾安宁闭眼等了一会儿,像是刚回过神那般睁开了眼,他朝着杨康笑了起来,那笑容与昨日杨康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道,“你来了啊。”
“嗯。”听到他的声音后,杨康终于不再觉得恐慌。他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来半步,你就会死?”
顾安宁依然笑着,脸上的泪迹没有擦拭掉,鬼魂虽然哭不出来,却能轻而易举做出哭泣的样子,“我好想回家。”
杨康问道,“有人拦着你,不让你走?”
“我出不去。”顾安宁摇了摇头,他道,“我没有办法走出去。你能帮我吗?”
杨康知道他的身份特殊,而且两人相识只有一天,没有轻易答应帮忙,“说说看,你想让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