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啪哒啪哒落在他的伤疤上。张佳乐红着眼,狠狠地瞪着他,不知是怒是悲。见他没有回应,张佳乐咬着牙,低吼起来:
“我他妈的问你是怎么回事!腱鞘炎会这么严重的吗!”
孙哲平沉默了许久,挪开了目光,低低开口:“当初查的时候,我骗了你。不是腱鞘炎。”他似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是月骨坏死。Ⅲ期。”
张佳乐一脸不可置信,抬头看着孙哲平低敛着的眉眼,又看了看被他握在手里的那条胳膊上、正向他狰狞怪笑着的伤疤,沉默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孙哲平看了他半晌,在他的直视下,又别开了眼:“我怕看你难过。”
“难道你觉得,现在这样,我就不难过吗?”张佳乐的声音微微地抖了起来。没等他酝酿出更多反驳的词句,下一刹,他已然被一道力量揽回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孙哲平将下巴埋在他的颈窝,落在他发顶的手是颤抖着的。
他想说对不起。
可那三个字在他喉间盘桓许久,最终要出口时,不知为何,竟成了一声呜咽。
他急忙将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的软弱声音咽回肚子里,可那一声开头早已被张佳乐听了个十成十。在他仍斟酌着该如何安抚怀中这个倾尽了他一辈子软弱的人时,那人的眼泪虽然还滴在他光裸的脊背上,可贴着他的那片胸膛却震颤了起来。
“要等你这个傻逼先开口说些中听的话真是困难。”
张佳乐伏在他怀里,那含混着哽咽和笑意的话轻轻拂过他的耳朵:
“我再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要不要。”
孙哲平愣了。
他想回头,看看张佳乐此时的表情,张佳乐却死死地扣着他的后脑,不让他回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痛快点。你就告诉我,要,还是不要。”
孙哲平摇头。
或许是窗外的阳光太过刺眼,竟然有什么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们从没结束过,为什么是重新开始。”
张佳乐松开了攀着孙哲平的手臂,从他的怀中挣脱,跪坐在床上,眯着眼睛对他笑起来。
“过关。”
逆着光线,金灿灿的阳光在张佳乐的皮肤上洒下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孙哲平也跟着他笑起来:“谢谢乐哥高抬贵手。”
“贫!”张佳乐的眼睛还肿着,笑得却仿佛当年小楼中的那个少年。他伸出手猛地刮了刮孙哲平的鼻子,翻身下床:“我去洗澡。要说你啊,昨天晚上干完了也不知道给我洗洗……哎呦!”
看着一个腿软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张佳乐,孙哲平把他扶了起来,脑海中却又出现了那个在夜里、那个拉着自己的手,念着“不要走”的人。
心脏隐隐作痛,孙哲平却将又上喉头的哽咽咽回腹中,拍了拍张佳乐的屁股:“这不是怕,给你洗着洗着又忍不住来一次。”
“你要弄死我啊!”张佳乐回头瞪了他一眼,捂着屁股,一瘸一拐逃进了浴室,留着孙哲平坐在床上,对着他昨日扔下床的那条裤子发呆。
在阳光之下,被他昨日动作甩出裤子口袋的一个手机在反着光。
孙哲平倾身捡起手机,发现那手机已然老旧到、所有的烤漆都被人磨去了颜色。
那是他许多年前,送给张佳乐的生日礼物。
眼眶中似乎又要有什么刹不住车。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屏幕上的繁花血景随之一并亮了起来,直直刺进孙哲平眼里。他对着屏幕怔了好一会儿,直到不短的铃声开始响第二遍,他才收了自己那一丝多余的伤感,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林敬言听到孙哲平的声音时,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孙哲平?”
“嗯。”
“他呢?”
“洗澡。有事?”
“下午三点开战术总结会,你叫他早点回来。顺便告诉他,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的缺席也不用急,我都给他请好假了。”
“好,谢谢你。”
林敬言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你……他这些年,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