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刻意不对你说,不是刚才你不在嘛。”我笑,但我知道,那笑,并不好看。
猴子微微一怔,默了会儿,他向前迈了几步,到我面前。摸出百宝袋,将分装好的药瓶递过来,道:“走的话,带着这个,以后腰再疼了,记得用。”
我不接,抬眸望着他,问:“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今日让我带着这几瓶药离开。”
“是。”猴子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他嘴角微翘,将我肩头的一缕湿法整理服帖了,道:“西天太遥远,欢喜,你别跟着,回去吧。”
“我知道。”我轻轻挡开猴子的手,仍旧不肯去接那些药,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着你们,我这就走了。嗯…这次遇到,也只是巧合,我是无意看到圣僧被女妖捉住才…”
猴子金眸闪烁,隔在雨帘之后,道:“不用解释,你跟我,不用解释这么多。”
“长留哥哥,我…我喜欢…”我咬着下唇,用尽了力气却怎么都说不出那句话。同时我也知道,以后能对猴子说这句话的机会将更少。
猴子耐心等着,问:“喜欢什么?”
“喜欢…桃花酥。”我道:“药我就不用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我记住了。”猴子笑了笑,也不知他说记住,究竟指的是记住哪个。他将药收起来,似随口问道:“你的伞呢?”
“这点小雨,没事的。”我亦笑,对他招招手,“那…我先走啦,以后等有机会再见。”
话毕,我没再看猴子,转身奔进了雨中。
有些话,我想,若不是情非得已,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我知道猴子对我好,但那或许只是出于照顾或者一种对弱小的自然而然的疼爱。但我也知道,我对他并非单纯的仰慕和敬爱。然而,这种关系是不对等的。
所以,即便我说了,也只会困扰他。如果不说,至少我还可以喊他一声“长留哥哥”。
猴子没错,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想保护的人。可我也没错,我想,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那么,究竟是哪里错了呢?我需要时间去想通这个问题,只有想通了,我才能决定,自己究竟是永远离开,还是依旧永不回头地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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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猴子与金蝉一行是在雨停的时候离开的皇宫。彼时晴空万里,有弯彩虹在天空高高架起,美得绚丽。女王亲自率领仪仗队的姑娘们送金蝉出城,烟花炮竹齐放,虽然没能举办婚礼,但热闹的场面也与之相差无几了。
街上人声鼎沸,两侧的酒楼,窗子上也趴满了看热闹的人。然而,我躺在客栈的床上,浑身无力,半点儿都不想动。打扫客房的小姐姐问我要不要传膳,问了几声得不到应答,关心地过来看了眼,她告诉我,我有些发烧,许是受寒了。
“我白天淋了雨。”我如是道,心里却并不认为,一只妖也能如凡人那般孱弱,淋场牛毛小雨就会受寒。
小姐姐好心地为我端来一碗姜汤。有些辣,又有些甜,滋味儿不算难受。我喝姜汤的时候,她问我:“你看到下雨,不会买把伞,或者找个地方避一避吗?”
“我有伞。”我道,搁下碗,用手背一抹嘴,手搁在被子里凭空一翻,取出我的“尧光”拿给她看,“没骗你罢,我真的有伞。”
“有伞还淋病了?”她无奈道。
我将“尧光”捂在怀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舍不得嘛,这伞毕竟是纸做的,被淋几次晒几次,迟早要坏!”
“呦呦,什么伞这么重要,我看看。”小姐姐道。我递给她。她拿我打趣:“喜欢的姑娘送的?”
“哪有啊!”我脸一热,辩解道:“师父给我做的,他亲手做的,世上只有这一把呢!”
我将师父错当成猴子,将他对我的好全记成猴子的功劳,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这把伞,是他为了保护我的受伤的眼睛,糊来遮日光用的,原本就不能真正当成雨伞用。我若弄坏了,岂不更对不起他?
她“唰”得将伞展开,俊俏的小脸抽了几抽,满脸嫌弃——
伞的做工不算太好,米黄色的油纸勉强用浆糊粘在几根竹片上,风一吹好像就能折了一般。伞上还画着三三两两的桃花枝,画工更是一言难尽。明明想画花满枝头,却生生画成了零落一地。空白的地方又歪歪扭扭题了两个狗爬似的字——“尧光”。
“这是什么啊?”小姐姐道:“能用吗?风一吹就坏了罢?”
我道:“我师父手已经很巧啦,又不是专业的工匠,糊成这样不错啊。”
小姐姐神色复杂,盯着那画,又道:“那这画呢?不会也是你师父画的罢?这么丑,三岁小孩画的都比这好看。”
我道:“不是啊,那是我自己画的。其实,其实我不会画画,画成这样也不错啦。”
“字呢?”这次小姐姐很明智地没有妄自断定上面的字是出自谁的手笔,但显然她也已经不报希望了。
我道:“师父写的。”见她嫌弃又重了几分,忙道:“我师父很优秀的,至少…他还会写字,我是连字都不会写的。”
“你们师徒俩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嗳。”她唉声叹气。
我忙道:“别瞎说啊,什么一对儿,这话能随便说吗?”
“说说怎么啦。又不是真的指成双成对的意思。”她将伞收了还我,道:“哎,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我看你长得俊秀,挺像是有学问的人啊。”
“我不识字。”我道,又觉得太过绝对了,便改为:“也识一些,但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