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戈尔闭上双目,烟在他指尖一点红亮,颤栗闪烁,随风明灭。
他回身走下了瞩星台,太晚了,廊中只有微蓝的灯光,随着他的走进而次第醒来,脚步声敲击着地面,一声一声,像是深夜花朵坼苞的声音。
他站在一个房间的标识牌前,默默地环着肩膀,仰头看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去。
一扇门随着他的动作而缓缓出现,洞开。
耶戈尔有执政院所有地方的权限,包括执政官的卧室。
智能系统敏锐地察觉进入者不是房间主人,壁灯没有亮,只一盏靠着光悬浮技术飘在他面前的小夜灯,飞来飞去,给他照明。
耶戈尔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下意识握起纤细的手腕,往房间深处走去,卧室一处一处被照亮,安静,整洁,显然游竞出差的这些日子里,智能系统兢兢业业地为他做着清洁和整理工作,也是因此,这个房间并没有多少游竞的痕迹。
游竞没有回来。
耶戈尔在游竞的床上坐下,慢慢地把自己蜷了起来,没有人抱住他,只有越发淡的,属于游竞的气息,在空气中似有若无,轻柔地把整个人包围。
游竞当然没有回来,他搭着军部的飞船回奥菲斯,一降落就被游铮那个死弟控强行带回了游家养伤。
JEZZ直接把他扔进了医疗舱,十二小时之内不准出来。
游竞挣扎着反抗:“我全好了!伤都结痂了,不需要进医疗舱。”
执政院那个大摊子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工作,刚处的对象还在几百光年之外回来和他相会的路上,游竞一腔热切来不及释放,就要被关进个大盒子里,十二个小时?
就好像一个霸道小学生正领着兄弟们和隔壁班欺负女生的小流氓打完群架,还没来得及展现英雄救美的风姿拉拉小手亲亲脸蛋啥的,他哥背着书包鼻涕抽抽说妈让你回家吃饭,那种非常非常怂的感觉。
这些家伙能不能别给他拖后腿?
JEZZ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刻耳柏洛斯医疗技术太落后,不做一遍全面检查和治疗,我不放心。”
游竞要气笑了:“这点小伤算个屁,当年游不殊如若在战场上受伤,也在医疗舱里一躺十二个小时吗?”
JEZZ不说话了,游竞自己心先凉了半截。
曾经游不殊受伤,有一个小医生,揣着一肚子秘密,跪在他身前,给他仔仔细细地包扎。
之前他还不知道JEZZ的来路,和这没有实体的AI管家顶嘴顶惯了,弄得现在什么不该说的话都跑出来了。
当年,他后妈,啊呸,游铮的后妈,帝国皇帝齐知闻,从八岁登基就开始努力,苦心孤诣给自己造了个替身机器人出来,一直到齐知闻都死了,JEZZ还被圈在宫里,顶着个和齐知闻一模一样的虚影。它对游不殊和齐知闻那点缠缠绵绵至死不渝的破事应该比游竞清楚多了,就这样还在游家勤勤恳恳服务十七年,从保姆到厨师到管家再到保镖都当得,四舍五入对老爹来讲也是一个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把杭州作汴州了。
且不提游不殊那里,这么多年,JEZZ可从来没在他和游铮面前暴露过本相。估计是游铮离开时空缝隙的时候还小,不大记事,外面的世界又缤纷绚丽光怪陆离,早把他“妈妈”忘得一干二净,从来没提起过。如果JEZZ乍一幻化人形,他哥再想起来了齐知闻,共和国军部总参谋长差不多就得疯。
他做什么不好非提当年,非说旧事,非刺激JEZZ不可?
他这边脸阴沉着,游铮尚且摸不着头脑,JEZZ先轻轻柔柔地开口了:“元帅身上伤很多,都是在战场上来不及,耽误了治疗,到了现在旧疾复发的滋味也不好过。所以你得乖乖的,别再让**心。”
游竞不吭声,别别扭扭地躺了下来,让舱门关闭。
JEZZ像刚刚想起来一样,这时才口气平静地说:“对了,耶戈尔回来了,喝了不少,现在往你执政院的房间去了。”
一声闷响从舱内传来,接着又是急促的两声,从内部敲在舱门上,像是一种抗议。
JEZZ仍然淡淡的,警告说:“你再打门,我就把你的房间锁死,让他坐门外哭吧。”
撞击的声音没了,过了一会,JEZZ又说:“游竞,不准小声说草泥马,我是机器人,我听得到。”
第五十九章
房间的主人不在,温度调节器和湿度调节器却奇怪地自动开启了,湿润的木香沿着墙壁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仿佛雨后破土而出的春笋,氤氲着大地的温暖,令人熏然欲眠。
耶戈尔当然不知道是JEZZ在全天候监控着游竞的卧室,他蜷在床沿上,迷迷糊糊地进入黑甜乡,手心捏着被角,不时**着,像是一个累极了的孩子。
他脸压着枕头,面前是一大片梦中的泪痕。耶戈尔之前喝了太多酒,JEZZ唯恐他脱水,默默地将湿度又调高了些。
这一个两个不省心的。
为了看顾耶戈尔,JEZZ还调用了执政院瞩星台的摄像头,它发出一个讯号,摄像头便自动地朝上方转动。
瞩星台上方的天空,的确美丽无比,恒星如沙砾散落在天幕四处,晶莹闪烁,光芒或明或暗,不知从何处迢迢而来,即使它是天琴座最强的AI,也无法计算出那千万光点中传播的每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