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候因为自己也明白水准还远远不够,萧凭努力得很玩命,每天雷浮潮回到家督促他吃药时会看见他狂摁暂停键在一点一点地拉片;实在病得难受、视线模糊了的时候就不拉片了,安安静静直接看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悄悄给他租到几部资源比较稀有的碟片,就能收获大惊失色的感谢……
甚至连除夕出来买东西,雷浮潮也能瞄到他在出租车上拿得过奖的电影剧本勤勤恳恳地做笔记。
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级别的专注。
后来雷浮潮才闹清楚,平时萧凭也不是丝毫不休息的,只不过觉得生了病之后学习效率差,何况身体不舒服,玩也玩不痛快,就干脆把全部时间都拿来努力了。
总之那一天雷浮潮无言以对,只能一边偶尔回头瞥一瞥他,一边给出租车司机指近路,争取早点回家。
然后雷浮潮意外地发现,车开着开着,萧凭居然把眼睛从剧本上挪开了。
——路上有人在放烟花,窜天猴。天还没黑,其实看不太清晰什么。
他就扭头问萧凭:“对了,过年了,我没准备烟花爆竹,你想要吗?”
于是当晚两人就买了一大堆烟花,跑到楼下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雷浮潮发现萧凭是真的喜欢烟花,不是单纯图个乐子要个过年的气氛。
那年除夕的晚上跟今晚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也有一颗从始至终都在的星星而已。雷浮潮没想过刻意去记,但也许是因为每朵烟花冲上天空后都要在它旁边一绽而落、惟有它恒恒不落吧,反正他一直记得那颗星星。
他兀自回忆了一会,耳边突然听到萧凭在问:“雷哥,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第一年的事吗?过年那天。”
雷浮潮没想到就凭这么一丁点的共同点,萧凭竟然也在想一样的事情,当即怔了一下,支着脑袋转头看他。
“怎么了?”得不到回答,萧凭显得有点茫然。
雷浮潮不说话。
车里安静了片刻,萧凭驾车拐了一道弯,星星居然还在,只是位置偏移了一点。
雷浮潮忽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口气来得没头没尾,萧凭不免拿余光多绕了他两眼,没料到雷浮潮不知从哪里嗖地摸出了一支只有大半个手掌长的小烟花棍来,掏出打火机点上了。
“呲啦”一声,灼眼的粉红色火光就往外狂蹦乱裂。
萧凭被他吓了一大跳,紧急找个地方踩下了刹车,失笑问:“你也不怕把车玩着火?”
雷浮潮没作声,用行车烟灰缸接住灰烬,拈着花杆转了转,让群群光丝幽幽地射过他们俩眼前。
萧凭歪身凑过来了。
夜晚行车不开车内灯,因此排除掉月光的一点亮度和这团小呲花的热光,车内就将近一片漆黑。
漆黑里头,两人聚精会神地默默看完了这支小呲花的燃烧过程。
最后一点光丝已经不再粉红了,变成了浅淡的火白色,灰烬熄灭,萧凭抬起头来,刚好看准了雷浮潮的眼睛。
“记得。”雷浮潮迟迟回答。
萧凭心下一动,条件反射地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什么都行,是表白、是追忆、是俏皮话……哪一种都可以。
但他没有选择以上的任何一种,只听见自己柔声说:“你睡一会吧。”
雷浮潮闻言拧了拧眉头,回:“我还不累,待会万一你累了,我们俩可以换个班。”
“很晚了,生病的人就要早点休息。”萧凭继续劝。
这次雷浮潮不坚持了。
雷浮潮往座位底下滑了一点,把半张脸埋进围巾深处,手也缩进羽绒服的袖口里,偏头闭上了眼睛。
投降得这么快,萧凭猜测他其实早就累了。
等上几分钟,估计雷浮潮差不多酝起了几分睡意,不会再直接被车颠醒了,萧凭才重新发动车子。
十一年前,除夕的那天晚上,他朝雷浮潮问了一句:“那里是不是有颗星星?”
雷浮潮叼着烟头,懒洋洋地辨认了一会,点头告诉他:“对,有一颗,我差点以为是哪朵烟花成精了。”
他真的以为雷浮潮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