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屏住了呼吸,他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只能凭借感觉去作推断。
周深坐着的座位靠近玻璃T台,椅子腿边还缠着粗细不均的设备电线,他心跳如雷,视线刚好背对着红毯上相携走过的一对新人。
白景程穿黑西装,白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步调端正,左臂一侧挽着一只戴蕾丝手套的手。
他的新娘蒙着一层薄纱,捧着浅色手捧花,高跟鞋踩过水晶T台幽暗的光。
走过铺满花瓣的红地毯,林晓依脸上画着很浓的婚礼妆,睫毛微抖,有些拘谨。她知道,台下此时正有一道目光,一刻不落的无声注视着自己。
人生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
并非所有感情都能被袒露于日光之下。
而那些注定要藏匿于现实背后的真相,只能以一场婚姻作交易,用众人的祝福作遮掩,各取所需,等价互换。
女方家长只有母亲出席,五十多岁的模样,神情中透出一种多年积攒而下的刁钻和古板,冷着脸,像是对这一场婚宴并不很满意。
魏国元穿浅灰色西装,左襟戴着一只胸花。
白妈面色恢复得很好,脸色施了粉,涂淡色的口红,依旧很瘦,嘴角噙着点温和的笑意。
婚宴流程老套,接下来是双亲敬酒环节。
服务人员端出压着红纸的两杯红酒,还没等呈过来,白妈探着步子向前了一点,又把服务人员轻轻推开。
女方家长一脸诧异和鄙夷,魏国元忙不迭上前,扶着将人拽回到椅子上。
嘉宾席上霎时肃静,场上的司仪干脆就是傻了。
绕是他身经百战,也从没见过这样胡闹的家长,脑袋里正飞快的运转怎么打圆场,白景程走到母亲身前,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白妈仍是摇头,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开口询问:“酒呢……”
白景程两步走到舞台场控区,从前面的桌子上拿过一瓶矿泉水,俯着身子问她:“您一会儿喝这个行么?”
女方家长面色煞白,但控制着没当场撕破脸皮。
白妈依旧是摇头,轻轻甩开魏国元的胳膊,四下寻觅着下了台。
“不能喝那个——”
她口中念叨着,走到靠近舞台的一桌前,这一桌大学同学不明所以,出于礼貌的从座位上起身让出前路,嘉宾席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白妈从餐桌上摸索过一瓶白酒,双手攥着,“这个,妈藏了好多年的,”她回过身的时候朝周深笑了一下,神情中透露出微微的执拗:“你爸最喜欢喝这个。”
魏国元一直站在她身后,闻言眼眶一酸,他抿着嘴角,扶着人回到舞台前坐好,婚礼现场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到了敬酒环节,服务人员偷着将酒水作调换。
场下嘉宾里不乏有商界与魏国元相识多年的老友,皱着点眉头,对于这一家人的境遇表示唏嘘。
白景程捏着薄薄的盖碗瓷杯,等着新娘敬酒过后,再向台上双亲互敬茶水。
林晓依弯着点腰,提起纱裙,从白妈的手里接过酒杯,叠着声改了称呼。
这一声叫完,按照原定的婚礼流程,就该封改口红包了。
但白妈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仍是没动作。
司仪暗自叹了口气,继而努力调动缓和现场气氛。
在他苦口婆心的救场言论下,礼堂内稀里哗啦的响起一阵掌声,但此举效果不佳。司仪还以为是气氛不足以撼动人心,干脆动员全场嘉宾作起立鼓掌。
何市喝得有点高,一手拄在桌子前,另一只手贴脸,朝台上起哄喊了一句。
伴随着大学桌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台下是一阵喧哗的掌声。
周深站在人群堆里,仿佛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只无言注视着站在台上的一对新人。
他面容憔悴,目光直直落在台上追光灯打着的某一处角落,现实的场景与记忆中的景象交错重叠,像是误入了一场镜花水月,虚晃晃的不太真切。
礼堂前,白妈的嘴角带着欣慰和满足的微笑,周深也跟着笑,两边嘴角弯起,却被泪水模糊住视线。
白妈站起身,手里攥着烫印金箔的一张红包,攥出了一道道褶子,却仍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