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生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忽然笑了起来,甚至在这里,更为百无禁忌。朱广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很想感激那个把他捞到恒生里的人来。
他告诉朱广生,这世上他应该去治的,是那些用药石不能治愈的人,再高明的医术,再精深的刀法都没法将他们的顽疾与恶疮根除。他们罪不至死,但必须被医治。而朱广生就是那个动手救人的人。
他是济世的使者。
朱广生笑了,什么满嘴仁义道德,什么满心的菩萨为怀,都是空虚的,他只是一个喜欢鲜血,沉溺于药物的屠夫。白大褂不过是他行事的遮羞布,而这些在恒生都可以得到满足。那么,他为什么不来呢?
“季蓝,你昨天表现得很好,有些病人不知道自己病了,总是强调自己什么都知道,甚至指责我们在‘为恶’,这种时候,就该让他们哑口无言才好。”朱广生背着手,走在前头,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医院的走道上。
跟在身边的青年却面无表情,忽然低声说:“朱医生,那姚临接下去怎么办?”
朱广生原本还想再行夸赞一下自己这位得意门生,只不过却同样被拉进了一个同样棘手的问题里。他看了一眼窗外,不远处广场里的临时工正在投喂那些饥肠辘辘的鸽子,像是被什么惊扰,那些鸽子一下子飞上了天空,盘旋在恒生附近,却又远远避开,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是尸体的臭味,还是重叠的阴霾?
朱广生不知道。“恒生重建以来,在这里风风雨雨,已经有十年了,他不会因为仅仅一两个人而倒下的,无论是姚临,还是周游,甚至是那个陈警官,这里背靠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峦,小风小雨,休想让这里动摇分毫。”
说着,他走到了行政楼边,何季蓝有些不解地说:“朱医生,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何季蓝从业以后,就没有跟着进入过这栋大楼,据说那位院长吃穿住都在这栋大楼之中,原本的行政枢纽也在前两年逐渐从这里迁移到了秋实楼。
这里就像是院长的私人领地,只有少数人可以有权力踏入其中,而朱广生显然就是众多人之中的一个。
“没事,也该让你见见他了。”朱广生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行政楼和住院部一样都只有三层,这里不比新住院部,是一些老式建筑的集合,也许是年久失修,亦或是疏于打扫,透过密不透光的黑暗,何季蓝都能看到盘结在角落的蛛网。
还有浓重的灰尘气,让何季蓝不自主地遮住了鼻子。这里就像是暗不见天日的墓穴深处,他隐隐有些不安,可走在前方的朱广生却习以为常,好像这些场面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
他们乘着有些陈旧的电梯不多时,已经到达了顶层,还没有进屋,何季蓝就听到一阵嘈杂的滴滴声。
这是在病房里最为寻常不过的检测仪器的声音。
心电图机,血气分析仪,血液净化仪,神经丛刺激仪……那些青灰色的显示屏不由得映入了何季蓝的脑海里,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广生已经推开了门。在这个晦暗无光的狭小世界里。
这栋屋子亮着清冷的光线。偌大的办公室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与ICU相似的诡异病房,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有一个形如骷髅的人穿着一件病号服,戴着呼吸机正躺在病床上。
朱广生笑着一拍手说:“柳院长,我又来看您了。”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低声寒暄一般。
“朱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