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马车车帘被危岳雁一匕首割下,夜风卷地而起,那车帘子没了桎梏竟被那风吹起足足一丈高才翻卷着以极其不甘的姿态落回地面。与此同时,周边再次传来一阵齐整的抽气声。更浓重更腥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马车被危岳雁割帘时划出的刃风所震,轻轻摇晃两下,一个人形模样的物体从里头滚落出来,众人皆惊叫着后退,唯有危岳雁不动如山。
她将匕首反握负手身后,一双狭长眸中厉光迸现,直直逼视着那团染了她一脚背血污的物体。将近过了一刻才分辨出,那团散发出浓烈腥臭味扭曲到极致的东西,竟是一具女尸——
一具被剖了腹的女尸。
危岳雁连忙转头,见凌秋泛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应,正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便放心的蹲下身,仔细察看起这具离奇的女尸来。
这具尸体之所以会扭曲的不成人样,是因为死者被人掏空腹部脏器,砸断脊椎骨,被折叠着放入一个狭小空间内待了很久后才释放出来。但是由于肢体已经僵化,所以在端正放入马车内部后恢复速度极慢,又由于马车颠簸等外因这才致使整个身躯呈现出如此诡异的形态。
危岳雁缓缓伸出手,想要为那个死不瞑目的可怜妇人阖上双眼,却不料那柔软的皮肤竟然硬如煅铁,明明已经涣散的眼神亮的一如生时……
“恚怨入骨啊……”危岳雁垂首长叹出声。
“太守大人到——”
“闲杂人等退散——”
姑苏的捕快很速度的来到现场,四个轿夫飞也似的抬着一顶轿子从街道拐角处转出,停在离尸体一丈开外的位置。吴郡太守凌江掀开轿帘,领着仵作急急往这边走来。
危岳雁立刻起身相迎,拱手行了一礼,“爹。”
凌江见到危岳雁,又扫到不远处正在向她走来的凌秋泛,心中因在这里碰见自己女儿和女婿有些意外。
第三十九章千里云燕
“爹,您为何不审理此案?”凌秋泛站在凌江的书房里秀美深颦,不理解的看着自己向来恪尽职守的父亲。
凌江盖上茶盅瓷盖,重重叹了口气。“秋儿啊,把房门去掩上。”
凌秋泛暂时压抑住自己满腹疑惑,快步走到书房大门边,和门上锁。接着回到凌江案前,听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
“秋儿你有所不知。”凌江取来一旁的洛阳宣纸铺陈开来,用白玉貔貅样的镇纸压住,“昨日从金陵来的消息,在金陵城中也发现了类似命案,接连三起。”
“这,竟有人如此残忍……”凌秋泛秀容刷的一白,跌坐在身后的靠椅上,攒着丝绢的手指骨节露出青白色。
凌江摇摇头,“天子脚下皇城之中,那贼人尚敢如此,保不齐于我这方寸吴郡行些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言落,从笔架上仔细甄选了一支狼毫,拿在手里柔软的豪端轻轻刮挠着指腹。
“可是,难道就因为害怕,就不查了吗?”凌秋泛轻咬菱唇,面上血色刚刚恢复,在暖色灯光之下看起来比方才好了许多,但是神情仍旧冷峻。
“秋儿,为父不是不敢查,是不能查啊。”凌江握着笔顿在空中,再次长叹出声。
“为何不能查?”凌秋泛霍然起身来到凌江桌案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板着一张面容俯视凌江,这或许是凌秋泛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如此强势,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凌江似是被女儿一瞬间迸发出的气势所惊,一时语塞。与凌秋泛对视半晌才渐渐缓过气来。
“唉,秋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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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金吾卫右街衙
“这桩案子不简单。”曲荃搁笔,笔管与笔架碰触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也觉得。”趴在一旁打瞌睡的凌雪霁似醒非醒的点点头,曲荃看她这副模样无奈摇摇头。
“你要是觉得乏了,我派人送你回府休息。”
“啊啊不!我不要回府!”想起之前在尚书府里度过的死水一样的时光,凌雪霁瞌睡顿醒,立刻直起身子来坐好,浑像个学堂里被先生点名的懒学生。
“不回府?”曲荃见她这副模样突然生了几分逗弄之意,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用柔软的毫端在凌雪霁的下巴上勾了一下,笑着揶揄,“那我知道了,你是~想陪着我?”
“啊!呸呸呸!”凌雪霁被狼毫勾到,一股麻麻痒痒的滋味从下巴蔓延上了两侧脸颊,“谁想陪着你呀,你这个狗……糊涂糊涂官!”
“阿荃可不糊涂。”坦坦荡荡坐在西侧桌案上表面装模作样看资料实则偷偷摸摸瞧好戏的朔石斛听了这话立马站出来为好友正名,“我朝□□开国一年便设科举,于今百年万千学子间就只出过十七位女状元,这十七位女状元里最终排除万难做成了官的却只有三位。”
“一位是数十年前惊才绝艳的孟瑶光,可惜仅仅做了三年京官便嫁给岭南侯,一别宦海做了其夫君的陪衬,虽有‘瑶光夫人’之美名,却在临终前留下悔不当初的遗言。另一位是十五年前凭着龙虎双刀打遍朝野无敌手的濬裘枫,可惜过刚易折,虽凭着战功一路扶摇直上,却最终葬身于佞臣的阴谋诡计之下。”
“最后一位便是阿荃。”朔石斛目露赞赏之色,“从堂下官做起,步步为营且混且干,一路摸爬滚打坐上正三品尚书之高位的女子,开国以来仅此一人。这样的人怎会是糊涂官呢?”他广袖一拂,笑的一派清风朗月,“顶多嘛,是个狗官。”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凌雪霁抚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