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祁笑了笑,上前扶起苏珏将他摁在木椅上道:“可别再说这些官话了,我听着怪生疏的,兰君坐着,我为你煮茶来。”
眼前人剑眉英挺,深邃的眼眸里恍若沉着星辰大海,苏珏心下一动伸手抓着人衣袖。
楚云祁愣了愣转头看向人,身着白衣金凤的相国,入水眉眼中带着点点倦怠,恍若黎明空谷中的幽兰,一缕曙光洒在还沾着露珠的花瓣上,淡雅中透着高贵,清绝出尘,真是应了那句“此景只应天上有”。
此人只应天上有。
电光火石间,楚云祁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也许是“只因身在此山中”,等到两人相隔两地之后,楚云祁才清醒地意识到,原来在很久之前,他早已沉沦。
苏珏回过神来,自知失礼,慌忙松开抓着人衣袖的手,别过脸,沉默不语。
楚云祁也回过神笑了笑,转身去竹橱里拿茶具。
烤茶,碾茶,煮茶,洗杯,分茶。
一切动作都行云流水,苏珏惊诧,直到楚云祁将一杯袅袅冒着轻烟的茶递给苏珏时,他还没回过神来。
楚云祁见状笑了笑道:“这都是以前在颍城的时候闲着没事学着玩的,只学了些皮毛,在兰君面前班门弄斧了。”
苏珏接过茶杯,说声“多谢”,垂眸不语。
他惊诧的不是楚云祁的煮茶技艺的精湛,因为一个能品鉴出茶水的人绝不是一个不懂茶的外行,他惊诧的是楚云祁到底是怎么做到将君临天下的霸气融入进煮茶过程中去的?本应该是两种相斥的境地,为何在眼前人的身上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苏珏轻抿一口茶,醇厚中带着丝丝辛辣,茶入喉咙,只觉无形霸气逼来,茶如其人。他挑了挑眉抬眸笑道:“三沸时放入生姜,王上另辟蹊径,妙哉妙哉。”
楚云祁学着苏珏的语气道:“班门弄斧罢了,怎配得兰君如此评价?在下受宠若惊了。”
苏珏愣了几秒,低低笑了出声。
时隔半年,两人终于得空坐在一起煮茶阔论,题诗作画。
一座相府,一位年轻的楚王,一位年轻的相国,一段不会记入史册的故事。
“王上,太后让臣为王上带了一物件。”
箫声戛然而止,楚云祁皱了皱眉回过身,见是魏太后身边的给事中,将箫丢给苏珏,上前道:“什么?”
给事中双手托着一个锦盒递到楚云祁面前,楚云祁挑了挑眉打开,脸色变了变,盒中之物乃楚国玉玺。
楚云祁自嘲道:“看来寡人这个王当的让母后不满意啊。”
他说着合上盒子,将锦盒拿过,转过身一边向苏珏走去,一边道:“告诉太后,寡人刚为相国拜相,一切国事明日再处理。”
“诺。”给事中拱手向楚云祁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真是身不由己。”楚云祁在苏珏对面的席子上和衣躺了下来,用衣袖挡着阳光长叹一声道。
十一月,难得有这么好的阳光。
苏珏看了楚云祁一眼,低声问道:“若可以选择,你可愿生在王族?”
王族便是如此,享无边富贵与至高权利,承九鼎之重,自始至终孑然一人,血是冷的,做的事更不可渎。
楚云祁顿了顿道:“等寡人过完这一生,再回答这个问题。”
苏珏愣了愣,旋即朗笑。
正当是鲜衣怒马睥睨天下的年纪,自己却像个不成气候的老人,问这些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亏得楚云祁将自己当做知己,惭愧惭愧。
“惭愧惭愧,让我王失望了。”苏珏起身振袖对楚云祁行大礼道。
楚云祁抬眸,深邃的眼眸盯着苏珏,二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楚云祁从席子上起身,整了整衣袖,伸了个懒腰道:“山间隐士固然逍遥,却没逐鹿中原来的痛快。”说完向苏珏摆了摆手,离开。
苏珏浅浅一笑,拱手行礼。
恢弘壮丽的帝王业不正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么?
不知为何,和楚云祁呆在一起时间长了,苏珏也想知道青史留名是什么感觉。
为了那玄衣朱凤的少年,也是为了自己。
冬日的阳光洒在苏珏的脸庞,带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