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半古半今,半真半假,又是作家又是灵异又是煞气的,唬得马郊一愣一愣,迷迷糊糊信了个大概,待听到林曦买陶像的理由,立刻深有同感地大点其头:“没错,这玩意儿就是祸根!”
“这话怎么说?”游方这时候接口问,“难不成你也能看到妖怪?”
“还有,这关公像是不是你当年要砸的那一尊?”JOJO也问,跟着林曦装模作样,“不瞒你说,这些鬼啊神啊的,我也能看到一点——这尊陶像对你有很大的敌意哦。”
“这并不奇怪。”马郊苦笑,显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毕竟,此时发问的三个人,一个是他崇拜的作家,一个是他想签约的艺人,一个是决定他能不能签约的艺人家属(……),每一个都让他甘冒交浅言深的风险,“这尊关公像,我亲手举起来过三次,逼赵哥砸过一次,逼我哥砸过一次……只是每次都没砸成或没砸碎罢了。如果这玩意儿真是魔物,那我们结仇绝对结大发了……”
接下来,他简单对林曦等人叙述了自己跟马远的关系,方切入正题:“要说我跟这尊关公像的关系,就要从十二年前,我读大学打工时跟我哥重逢开始讲起……”
第40章啰嗦的关二爷:和解
十二年前。
大二的马郊骑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走在返校的路上。那时候,马远离家已经八年。马家夫妇虽然一直找亲生儿子,可无论如何都寻不见他的踪迹。
住在乡下的马奶奶一听说乖孙失踪,立刻跑到城里跟儿子媳妇大闹了一场——她来的时候马郊正在准备中考,从学校回家休息时听邻居的阿姨提起,马奶奶一口一个“灾星”地痛骂马郊,说是他把马远逼走的,还跟马家夫妇断绝了母子关系……
马郊对此极为内疚,在家里愈发乖巧,幸而马家夫妇都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并没有因此薄待他,反而愈加客气,从没对马郊说过一句重话,也不需要马郊做学习之外的任何事,马郊也非常争气,从三线小城市考入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并且努力打工,负担自己读书的费用——跟马远的重逢,就发生在他打工结束返回学校的途中。
那个晚上,马郊当完家教,顶着西北风骑车往学校走,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嗷]吟——不知为何非常耳熟。他立刻停了车侧耳细听,并且循着声音看向右手边的一个胡同。
那胡同是老北京典型的规制,窄、深、看不到底,两边的院门口亮着瓦数极低的小灯泡,一片昏暗,怎么看怎么像呑人的怪物。马郊看得心里发寒,咽了口唾沫就想走,却又听到了一声呻[嗷]吟。
年轻人咬咬牙,终于锁了车走进小巷。直走五十多步往右一拐,就看见三四个人正在围殴另一个,还有一个人正叼着烟靠在电线杆上看着。
打人的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一脚接一脚踹在挨打者的身上:“TMD!偷东西偷到爷们儿身上了?找死啊!”“骨头还挺硬,说!你把东西藏哪了?”“竟然还敢露面儿,把爷的话当放屁啊!?”
挨打者蜷缩在地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呻吟,却一直没有求饶。
马郊看得浑身发寒,躲在拐角处进退不得,突然觉得心头一颤,一抬眼,见靠在电线杆上的人朝他看了过来,顿时一缩头,却听那人唤——“马郊?”
马郊愣了,他无措地张大嘴,看着那个像混混头子一样的人叼着烟走过来,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叫马郊?”
“是、是。”马郊哆嗦着点头。
“哈!还真巧!”那男人笑着扬眉,一张俊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好看得要命。他回头对大人的几个吩咐:“停手。”伸手拽住马郊的胳膊,迫使他走到几人面前,抬脚踢踢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个:“喂,马远,睁眼看看,这是谁来了?”
“马远?!”听到这个名字,马郊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开来。他蹲下,仔细去看那张鼻青脸肿的脸,艰难地寻找幼年的痕迹:“……哥?哥!我是马郊啊哥,你没事吧?”
马郊闭着眼没有反应,只有胸口微微起伏。倒是他身后的抽烟男人接了话茬:“放心,他没事,只是手脚不干净,受了点教训罢了……你们哥俩倒是感情好,每次都来救他。”说着,用脚踢踢马郊的尾椎骨:“小子,没认出来我是谁?”
马郊被踢得差点扑倒在地,伸手撑了一下地面才稳住自己。回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见后者挑着嘴角笑得邪性,突然觉得记忆的一角被掀开:“赵哥?”
“全名赵元彬。”赵哥似乎很开心,他蹲下,再次摸摸马郊的头,“看你的样子,现在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吧?呵呵,会念书的人脑子就是好用。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再放过他一次。”他有点嫌恶地扫了马远一眼,继续说道:“三天之后,还是在这里,如果他能把偷走的东西全部还来,我就放过他,明白?”
马郊连连点头,感觉赵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为何就打了个寒颤。待那人领着三个小弟走远,才重新扑回马远身上。喊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只好咬牙把人扛到背上,连自行车都没顾上取,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给马远包扎了伤口,又做了全身检查,忙到凌晨两三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等到马远转醒。
“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呃,你认识我吗?我是马郊啊。”见床上的人醒了,马郊立刻凑上去,一连串地问。
“……”马远抬眼看看他,不吭声。
“你是不是嗓子疼?”马郊有点尴尬,厚着脸皮给对方找理由。
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马郊抿抿嘴,又说:“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爸妈还有奶奶一直很惦记你……那个,我去给爸妈打电话,他们知道我见着你了,一定很高兴!”说着,就站起身。
马远这才说话:“马郊,你怎么这么贱啊?”声音沙哑,措辞恶毒。
马郊茫然失措。
马远的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这样的表情牵扯到他的伤口,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以前我傻,以为父母从不打骂你就是偏袒你,以为比起我这个亲儿子,他们更疼你这个赔钱货。但现在我看明白了,他们不打你,是因为你终究不是他们的孩子,你终究跟我不一样。我可以离开家八九年不露面,我可以混不吝偷东西不长进,无论如何,我都是他们的儿子,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你现在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们肯定会谢天谢地地赶过来……我跟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你呢?你不行。你到底不是他们生的,所以他们不愿打你、不好意思骂你,有朝一日你离开家,他们也不会惦记你。”
马郊沉默。他站在原地,微微皱眉审视马远脸上有些狰狞的表情,然后回到病床边坐下。他垂着眼帘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说:“对,我的确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无论怎么样,我在他们心目中都不可能越过你。这些年你不回家,爸爸妈妈却一直没放弃找你。爸爸的头发都白了,总是懊悔当初对你太严厉,妈妈也总是哭,他们都很想念你……而我,从6岁就被送去住校,每次回家都感觉自己是个客人……”
马远嗤笑一声,别开脸,哑着嗓子说:“知道还呆着不走,果然是赖上我家的贱货。”
“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贱的。”马郊没抬眼,低声接了口:“明明从小就被虐待,为什么还要把马家当成自己家?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我这样一个孤儿,除了那个虚假的家的表象意外,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一下,终于撩起眼皮正视马远,语气空前地严厉起来:“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特别惨,特别可怜?你觉得父母的宠爱被我分走了,小时候在家里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离家之后摸爬滚打吃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