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是个有密码锁的房间,对人来说不能强行突破,对鬼而言就是又一个穿墙而已。众鬼迅速进入,就看见了奇怪的场景,以及已经陷入晕厥的瘦小女人。
穆哲第一时间走到那个瘦小女人的前面,刚想蹲下来看看,就发现她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由得后退几步。
这时候他看清,蠕动着的是几只几百只脚的长蜈蚣,一半身体都被女人压着,前半面的头和脚在左右的扭动,却始终爬不出来。
女人的脸色如同金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心笼罩着一层黑气,整个人都瘦巴巴的,好像是大量失血的样子。
穆哲要是还活着的时候可能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死了以后做了鬼,反而陡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反噬?”
黑白无常站在墙边,没有对穆哲给与提示。
阮椒也是跟着他们进来的,因为他的神力远胜黑白无常,所以当他用神力护体隐藏自己身形的时候,黑白无常是无法发现的,情鬼连个神职都还没捞上,就更发现不了了。
他进来后也注意到墙角的女人,不过既然穆哲过去看了,他的视线就在屋子里的诡异场景上。
密闭的房间里,四面墙壁上都涂着一些古怪图案,平常人过来看大概只会以为是一些随手涂鸦的东西,但是在阮椒的眼里却可以看出来,这些图案是一种图腾的不同形态。
在上古时期,图腾也是神灵的寄托物,甚至很多上古的神灵都是因为有人诚心尊奉,长久下来,本来只是比较凶猛的野兽飞禽就这么获得了神性,从而真正成为了神灵,就连它们拥有的能力也往往跟上古先民的祈祷相似,为的就是满足他们的愿望……这话不提,以往能带领先民祭祀图腾的是巫,随着图腾的力量越来越大,巫的权力也更强,他们也能借助图腾的力量来施展神迹,展示自己的能力,从而更加提高自己的地位。那时候,巫跟图腾神灵之间的关系,甚至比现在很多道士跟他们尊奉的道教神灵更紧密。
阮椒的视线又落在这房间里摆放的七张桌子上,每一张桌子都摆放着造型奇特的器皿,有的器皿是密闭的,有的是半打开的,桌上也画着一些跟图腾类似的图案,而这些器皿似乎跟那些图腾隐约有些呼应。
无疑,这些器皿是用来炼蛊的,巫者会巫术,而巫蛊巫蛊,蛊术正是巫术的一种。
阮椒皱眉思索,看向那个矮小女人的时候,也看见了女人身下的那几条蜈蚣——普通的蜈蚣不会是这种颜色这种外形的,那是蜈蚣蛊——再看女人身上的一些神秘气息,他倏然懂了,这个女人,竟然是个……巫婆?也可以叫禁婆吧。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女人,长相跟吕盈翠相似,还身在吕盈翠家的地下室里,那这个禁婆……她是吕盈翠的母亲?
这一刻,阮椒觉得有点棘手了。
他也想过吕盈翠她说不定真有点藏掖着的东西,可他怎么能想到,吕盈翠她妈居然会是个禁婆啊。毕竟,他在吕盈翠的身上可没看见什么异样。可既然吕盈翠她妈是禁婆,那吕盈翠本身……她会不会也懂得一些巫蛊之术?
阮椒忍不住仔细想了想老大崔义昌,然后摇摇头,笑自己多心。
巫蛊之术的确有能蛊惑人心的流派,但他好歹是一尊神灵,要是禁婆能操控崔义昌而不被他发现,那禁婆别叫禁婆了,叫禁婆神算了。
现在最该关注的是,这个禁婆为什么会晕倒在这里,还一副反噬严重的样子。同时,这桌上的蛊皿也都要一个个看过去才行。
这么想着,阮椒就一个个看过去。
看得出,这禁婆一直都在炼蛊,没有放下手里的这门技艺,而这些蛊皿周围有些微人血血迹,蛊皿里面也有一些簌簌的爬动声,恐怕禁婆本来正在进行一轮炼蛊……
因为到底是安排给穆哲的考验,阮椒没真的接触蛊皿,只是站在这些蛊皿的旁边,打开神目仔细看了看。各个蛊皿里,都有至少上十只蛊虫正在互相厮杀,死去的蛊虫尸体被其他蛊虫大口吞食,每吞食一口,蛊虫们身体上就会划过一抹流光,让它们身上的甲壳色泽更加深邃。
阮椒一个个辨认,他有叨逼叨传承的记忆,虽说城隍并不学什么巫蛊之术,可这么多年下来,审过的案子无数,里面当然就有很多都涉及到巫蛊的事。所以他可以认出来,这些蛊皿里的蛊虫们,因为喂食的催化药物不同,借助图腾的力量多少有区别,最后炼制出来的蛊虫也有不同,通常同样的喂养方法,得到的蛊虫品类也是相近
的。
比如,这里除了最常见的害人蛊虫泥鳅蛊、阴蛇蛊、生蛇蛊、金蚕蛊等等以外,还有几种很少见的生僻蛊虫,炼制艰难,但用处奇妙。
其中有两种吸引了阮椒的注意——替身蛊和镇邪蛊。
阮椒若有所思,这两样蛊虫基本已经接近成蛊了,成功率这么高,是不是以前已经有成功过?刚这么想,那边穆哲想办法掰开了禁婆紧握的右手,一看之下,那里正有一条其貌不扬的蛊虫死尸,不是镇邪蛊又是什么?
这边阮椒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可对于穆哲而言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他认不出这些蛊虫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出反噬以及这虫子可能是蛊而已。
在禁婆这边观察过后,穆哲脚步不停地再走过来,视线落在这些桌子桌面的蛊皿上,他迅速地一个个观察,确认了是蛊,可惜更多的也发现不了,只能看出其中一个蛊皿里正在吞吃最后一只虫子尸体的蛊虫形态跟矮小女人手里捏着的虫子尸体很像。紧接着他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可惜还是没什么发现,这地下室似乎就是用来炼制蛊虫的地方,其他的线索?基本没有。
迟疑一下后,穆哲最终把矮小女人的尸体轻轻挪开。
下一秒,那些长长的蜈蚣蛊纷纷爬出来,奇怪的是,那些蜈蚣蛊似乎发育不良似的,前面张牙舞爪的那半截是饱满而多足的,可后面拖着的那半截就黯淡无光,还被吸干了似的干瘪瘪。
阮椒一直看着穆哲的动作,又看见在那些蜈蚣蛊的后面,被禁婆尸体押着的地方还有一只蛊虫,金色透光,早已死去,正是替身蛊。
他倏地了然,禁婆的死多半是因为遇见了大危险,替身蛊替命而死,可惜这玩意只有一条,只能替一条命,替完以后再次遇见危险,也就没办法了,而镇邪蛊估计也是危险的一部分,它因为镇不住邪而死,反噬禁婆。
那么……真正害死禁婆的,难道就是那镇邪蛊想要镇住的邪祟吗?
阮椒也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终于察觉到了很淡的、充满了罪孽的气息,好像是鬼气,其中还透着一股子邪异,算是颇为强大了。情鬼心中情意越浓,实力越强,穆哲死后不久,的确越来越强,要是他跟那只对上,不知道谁胜谁负?同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知道老大怎么样了……吕盈翠的母亲身为禁婆,死得这么危险,遇见的敌人可见强大,那么吕盈翠和她父亲呢?后来过来找吕盈翠的老大呢?虽然说,老大身上应该还带着他用神力盖上的章子,能保护他一段时间,可是那邪祟应该挺厉害,不是只靠章子那点神力就能对付的。尽管老大现在没事——要不然他多少会有感应——不过如果再久一点,就说不定了。
可惜的是,留下来的气息太薄弱,阮椒想顺着这点气息找过去也不可能,现在应该要做的是……“噗”,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地下室格外清晰。
那边,穆哲发出一声低呼,整个人再次后退。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阮椒看见,那翻开的女尸心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鼓包,刚才的一声轻响正是这鼓包破裂的声音,从炸开的那小堆的皮肉里爬出了一只虚弱的虫子,血红色,像是刚刚吃饱了心血的样子。它爬到地上,吃力地快速爬动,留下了成片的血迹,每爬一段它的身体就缩小一圈,等艰难地爬到最后,它全身突然萎缩,陡然干瘪成一段虫皮,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