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禀事的官员都退下了,梁祯才缓步踱进大殿里来,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望向祝云瑄:“陛下这下可相信了?臣并没有胡言乱语污蔑严阁老,他真的做了,即便不是他本人做的,他的夫人、他的妻弟以他的名义做下的事情,总不算是冤枉了他。”
祝云瑄冷眼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臣是知道,可也得陛下信臣啊。”
祝云瑄闭了闭眼睛,忍耐着怒气道:“这事朕自有定夺,就不劳昭王操心了。”
梁祯笑着提醒他:“还望陛下给天下人做个表率,不要徇私偏袒得好。”
祝云瑄不欲再说,他生气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他提拔重用严士学,并不只因为他是自己的未来国丈,他是当真对这位严阁老抱有期待的,可惜对方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转日的早朝,三司主官当众宣读了会试舞弊案的审理结果,所有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朝臣议论纷纷,后又默契地同时闭了嘴,离皇帝大婚立后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未来国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处置,还是得皇帝说了算,旁的人这个时候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都不会去多这个嘴,谁都不想平白惹一身腥。
短暂的沉默后,祝云瑄沉声下旨:“主考官严士学着即正法,三同考官着即处绞,涉案官员妻子家产俱籍没入官,八考生革除功名,杖责一百,籍没家产,并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充军,以考官名义收取贿赂、招摇撞骗者皆处绞刑没家产,家人流放。”
而后他又下旨半月之后会试重开,以曾淮为主考官,择优取中。
“陛下英明!”不知谁人喊了一声,满朝官员一齐跪下,叩拜君王。
梁祯轻勾起唇角,笑意沉入了眼底。
这样的处置不可谓不重,举朝上下似乎都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当日便又有御史上奏,说罪臣之女不堪母仪天下,这一婚事虽是先帝所指,亦不能作数,还请陛下明断。
其实祝云瑄既已下旨将严士学的妻儿子女都收为官奴了,严家女尚未入宫,自然也是算在内的,只是这门婚事是先帝指的,当中便有个说头在。满朝文武见祝云瑄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严士学一干人等,便都以为他是不想再娶这严家女了,当然要上赶着帮皇帝分忧解难,一时间,要求将婚事作罢的奏疏便如同雪花片一样飞往御案之上,跟风者众。
祝云瑄没有立即表态,只将曾淮传召去了御书房,问他要怎么办。
曾淮摇了摇头,显然他也对严士学很是失望:“陛下,老臣以为婚事既是先帝定下的,就此作罢实在不恰宜,只是这严家女受严士学所累,当真立为皇后亦是不妥,不若折中一下,依旧纳她进宫,封个位份低些的妃嫔便是了。”
“老师说的是,便这么办吧……”
对收不收严家女,祝云瑄自个是没什么在意的,只是不想再有人就此做文章,曾淮的提议确实是个办法。
本以为事情就此解决了,只谁都没想到不两日,那严家女就自缢而亡了。严家已被抄家,她因身份特殊被一族叔接去家中暂住,而后便吊死在了房中横梁之上。
听闻消息时祝云瑄正在批阅奏疏,不请自来的梁祯在一旁帮他磨墨,祝云瑄握着笔的手顿了住,似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重复:“死了?”
来禀事的官员低着头道:“是,自缢而亡了。”
祝云瑄一时无言,倒是梁祯似并不意外,不以为然道:“死了便就死了,叫严家人赶紧给葬了,对外就说是病死的,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打发走了禀事官员,祝云瑄沉下脸色,戒备地看向梁祯:“你又做了什么?”
梁祯叹气:“陛下您从来就不信臣。”
“那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严家女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
“陛下当真想知道?臣只怕会污了您的耳。”
梁祯目露不屑,说是昨日清早城门刚开,他手下一个京卫军的参将就在南城的城门口,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女扮男装想要出城去的姑娘,身上还带着金银细软,一番盘问便问出俩人竟然是那差一点就做了皇后的严家大小姐和她的丫鬟,那参将不敢擅自做主,便将人扣下报到了梁祯这里。
“那严家女有一青梅竹马的情郎,她被指婚给陛下之后依旧与人藕断丝连,从前私下里悄悄送了对方不少女儿家的东西,前日她收到情郎派人送来的一个她昔日送与情郎的香囊和一封信,说是要带她离开这里,与她约定好了昨日清早在城外十里的地方见面,才有了后面这些。”
祝云瑄越听眉蹙得越紧,梁祯又继续道:“臣告诉她休要再做这等事情牵连剩余的家人和她那情郎,就放了她回去,夜里她便上吊了。”
“只是这样吗?”祝云瑄冷道,“昭王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抓到这样的把柄只是警告一番就将人放了回去,定是你用她那情郎威胁了她,暗示她去死,她才这么做的是不是?”
梁祯并不否认:“陛下何必同情她,她与陛下已有婚约,却背着您与他人有了苟且,本就死有余辜。”
“你还做了什么?之前撺掇满朝官员上奏,让臣将她与严家其他人一视同仁的是不是也是你?”
梁祯目光微沉,轻蔑一笑:“是又如何,陛下若不是那么心软,执意要纳她进宫,她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你——!”
“陛下不必动怒,为了这样不知廉耻与人私通的女人动怒不值得。”
“她与人私奔,是不是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梁祯不赞同道:“那也得臣有这个机会,她那个情郎是个靠不住的,臣找人去吓了一吓他,就把她给卖了,将她昔日送的东西全部交给了臣,臣才能将她骗出来,且若她并无此心,收到信烧了便是,安安分分进了宫,做不了皇后还能做个美人婕妤的,是她自己不惜命,与臣何尤?”
“你好……好……”祝云瑄气极,他并不怜悯那严家女,只是厌恶极了梁祯为了阻止他娶妻立后处心积虑、用尽手段。
梁祯的种种做派都让他十分难以接受,梁祯想要掌控他,他却偏偏想要挣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