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意是要讨她大师姐欢心的,自然是准备买许多物件,更何况她本便不在意这些银钱,便干脆随了她去。
沉蔻这样想着,便释怀了,干脆继续浏览起了书架上整齐排开的书册,慢慢挑选。
51.秋将至
书斋宽广,各角落中用严密防燃的螭口铜炉焚着篆香,墙上高挂垂下的画卷便在其中幽幽渺渺,穿行架间便如行游山中,诚然意境十足。
此间旁人并不多,裴真意同沉蔻挑完了各色话本,又看起了一旁的游记方志,选起了画册。
“也不知你小师侄喜欢什么。她是多大年纪”沉蔻轻声问着,翻了翻手中启蒙书。
裴真意同她肩头微微相接,安心之下思索片刻,模糊答道“依稀当是十四五。”
“那挺大了,应当不会喜欢这些孩童玩意儿。”沉蔻合上手中启蒙书,又将另一手中略显稚气的画册放回了架上,闻言思索道“总归是你们云堂一脉,合该是喜欢挥毫弄墨。如此一来若是送草木图鉴一类,总是没错罢”
说着她便抖抖手腕,从架上抽出本名字叫作“如生集”的厚册。
这册子当真是厚,比一旁的名家画集都要足足厚出一指。沉蔻心下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能画出这样多名画收录入册,一时正打算翻开,却立刻被身边裴真意猛地按住了手腕。
这瞬发的力道算得上十分疾劲,让沉蔻微微吃了一惊。
“嗯”她缓缓眨了眨眼,疑惑间微微侧头问道“是不让我看么”
裴真意握着她手腕沉默数秒,最终缓缓松开指节,闷声答道“也不是。”
沉蔻见她神态并不自然,看着手中画册上题着的“如生”二字,很快便也读出了内里玄机。
名既如此,多半是承了栩栩如生之意。这样看来,这就一定朝中时人收集仿摹的、裴真意的画册。
裴真意到底是朝中在世有名、曾为天家提拔的年轻画师,十载以来遍访名山大川,流传出佳作无数,其笔下画卷皆被时人视作流行,如今不论官商富贵,都总以拥得她新作为傲。
如此想来,这画册会被摆在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也自是理所当然。
沉蔻正想着,就发觉身边裴真意松开她手后微微垂下了眼睫,偏开脸去,好半晌才吸了口气,说道“若是想看,自然并非不可。”
裴真意说着,脸偏开到一侧,令沉蔻并看不清神态。但即便如此,沉蔻也立刻就揪住了裴真意话语里的些微不安。
她盯着裴真意侧脸看了半秒,很快便在眼前的朦胧微烟之中心下了然。
沉蔻总是记得十分清楚记忆里飘忽不定的过往之中,裴真意曾数度同她说过,那让她名扬朝内、声噪一时的几幅画卷,其实并不是她本人的得意之作。
那画里饱蘸了仇苦,能令人观之生畏、见之畏缩,笔锋之下含裹了裴真意年幼时的全部心结。
而即便是这样,这画终究也还是成名了。而如今的裴真意却半点都不愿回顾,而是不断地作出新画,私心有着想要将那旧作盖过的愿望。
但眼下裴真意虽表现得十分克制,沉蔻却也知道她必定是不愿自己翻开手中画集的。
如此想来,这如生集一开篇,收录的就必定是裴真意十余岁时的初作。
沉蔻沉默间,捏着手中画集的指尖渐渐收紧。裴真意的反应合情合理,若是换了从前,她必定是看见一眼则拂袖就走,而如今她纵使是不情愿到脸都全然偏开,人却仍旧是站在沉蔻身边的。
倒是当真别扭得可爱,却又让人觉得万分心疼。
念及此,沉蔻立刻将手中的画册插回了木架之上,根本未曾翻开多看一眼,只轻轻捏着裴真意肩膀,将她往边上推去。
“我不看,有什么好看的。我若是想看,来日你自可画千千万万幅更加精进的送与我,我又何苦去翻那些陈年旧物。”
她握着裴真意肩头的手一路下滑,摸到裴真意手腕后轻轻捏了捏,语调轻柔得像是在哄小猫似地,言谈间看了一眼那书架,仿佛不满意一般又将如生集抽了出来,书脊对内反插了回去。
这下眼不见为净,她很快取出了另几本前朝名家的工笔草木集子,又几乎是看也不看地一连抱了好几本装帧精致的,同裴真意走到了一边去。
“我鉴画自是不及你,那么你看看,这些里可有能送给小师侄的买些画册,再买些昨日连臻说的香水儿衣裳,总该是没错的。”
说着她便牵起裴真意的手,带着她一道翻开了面前画册。
“这本不行。”裴真意只看了一眼就合上,翻了翻另外几本后很快拿起其中一册,一番细看,边沉思边断断续续说道“此册尚可,收录的皆是百余年前前朝大手南家南栖的名画。这仿摹之人则应当是他的七世孙南逢。这本画册若我没认错,当是千金难求。”
裴真意正神色如常说着,沉蔻却立刻伸手,隔着面纱捂住了她的嘴。
“小声些小声些。”沉蔻说着,便看见被她捂着的裴真意果然不再说话,闭上了嘴,反倒是一双清浅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疑惑地看着她。
“你带了千金么你有千金么”沉蔻松开了手,小声笑着同她说“好容易捡着个宝贝,眼下还没到手,便别再说它价值连城了。”
裴真意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必定是方才她鉴画时神思飘忽、没来得及注意这些,一时了然却又好笑,摇头道“当今名家南逢南大人是师父故友,她的画作云堂内不知凡几,皆是早年时她同师父一来一往、一唱一和的未面世之作,若是说金贵,云堂之中的画,不知要比这本金贵上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