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可是对这个孩子,我却偏偏下不了手。
我终于还是进去看了那个女人。
她依然沉沉睡着,苍白的小脸藏在凌乱的发丝之间,看得人莫名心酸。
九死一生。
但毕竟还是活了下来。
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
怜儿劝我找个乳母过来,以养子的名义,把孩子放在她的身边。
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却没有答应。
容许这孩子活着,已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为了这个女人,我已把我的底线一次次放低了。这一次若再退让,我到底要退到何处才算完?
我并没有那么大度的。
思来想去,我终是叫怜儿把孩子送给了府里的马夫。
本想把他远远地送走,又怕将来孩子失了踪迹,脱离了掌控……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瞻前顾后,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这还是我吗?
明明恨极了这个孩子,我却还是要把他养在府中,到底是在折磨谁?
我恨自己心软,却再不能做得更绝了。
只有看到那女人伤心流泪的时候,我的心里才能感觉到一点点报复的快意。
我故意支开了知情的怜儿和心软的元哥儿,点名派了兰姑去照顾她。
看到她被兰姑责骂嘲讽,伤心欲绝,我便觉得胸口的那股闷气稍稍舒缓了几分。
可是,看到她跌跌撞撞地下床,想要冲出门去的样子,我的胸口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说不出是恨还是怒。
为了确认孩子的消息,她竟连自己的性命也顾不得,那个孩子真的有那么重要?
我在门口截住了她,她竟敢掐住我的手臂,尖叫着质问,是不是我杀了她的孩子。
果然。
我果然还是不该心软的。
她的心里已认定了我是恶人,已认定了一定会杀她的孩子,我还能说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竟然还会为她而心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挣脱了她的手,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与她对视的时候,我连这一点点坚持都会崩塌。
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次退让,我怕我会忍不住叫人把那孩子抱来给她……
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我一向是没有办法的。
万幸的是,她从来都不肯向我低头服软,从来都只肯用戒备的、惊恐的、小心翼翼的目光望着我。
对付这样的她,我只要假装生气,逼她避开我的目光就可以了。
她产后虚弱,竟连半点力气也没有。我挣脱了她的手,她便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我狠心转过头去,不肯看她无助的模样。
走出房门,我听到了她痛苦的声音,分辨不出是哭是笑。
此时的她,必定是恨极了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