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秒接,“喂?”
“谢佳期。”林未眠又叫了一声。
“嗯。”
接着有一阵沉默。
面对面的时候,沉默溶于空气,不见得多明显。
然而特意挂了电话过来,还不说话,就显得很不同寻常了。
“小眠,想我了?”佳期问。
“……”那边陡然砰地一声,显然是摔了门,接着林未眠到了一个更为开阔的地方,因为声音听起来比先前发散了,“谁想你了。你胡扯什么。”
“唔。”佳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唇角带了点不自觉的微笑,随手扯过搭在一旁的蓝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发。
林未眠在那边续上一点点沉默,随即说:“佳期,你注意一下佳树。”
接着简略说了说中秋节后在校外偶遇谢佳树的事情。
“今天又碰到了,上次什么也没问出来,所以这次我想跟过去亲眼看看,也就没有打草惊蛇,可惜我盯梢水平太差,把人给跟丢了。”顿了顿,“之前没告诉你,因为不确定是不是偶发事件。现在向你‘告密’,是因为害怕他沾上不好的习惯。你弄清楚之前先不要和阿姨他们说,免得佳树吃亏。”
很久没听她这么长篇大论地说话。
佳期擦头发的动作早就顿住了。林未眠的声线,是甜美之中带一点点清冷尾音的特殊音色,很有辨识度,像她本人。
等她说完,佳期应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早点睡。”
林未眠在那边没答话。明明同样是沉默,佳期却解读出来不同的意思,比如这一刻,她知道对面的人一定是涨红了脸,窘迫地默在那里,应当是站在宿舍外的走廊上,一双亮闪闪的黑白分明的秋水眼。因此也不催她。差不多等了有足足两分钟,听她说了一句:“你也早点睡。”再啪嗒挂掉了电话。
到这里,还是含情脉脉的。佳期睡觉时心里充满了温馨的感觉。她在关心着她,也在关心着她弟弟,她在关心着她的一切。当时佳期想,小眠住校,暂时分别,对于两个人的未来,未尝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距离产生美,靠得太近,反而会把本就不多的神秘感消磨殆尽。偶尔的深夜电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肉麻表达,甚至说的还是挺严肃的问题,却意外给人一种情话绵绵之感。
——哪里承望林未眠睡一觉起来换了个人。
早上佳期从后门进,顺道和她打招呼,她只干巴巴地背对着她,回了一个“早”字,眼睛也不朝佳期看,低头写着什么,很赶时间的样子。
佳期淡淡看了会儿她的背影。
小时候两人跟着云阿姨看周星驰的电影,云阿姨不时笑得前仰后合,急于找纸巾揩拭眼角的泪花。林未眠本来是不专心,心思不在屏幕上,只顾着捉弄她,等云阿姨笑了,她看她一眼,也仰起脸,笑得比她妈妈更夸张,张着嘴干巴巴地“哈哈哈”,生怕人说她没看懂,笑声的开始和结束都比云阿姨慢着一个节拍。佳期则全程冷漠脸。不过,其中有一本《大话西游》让佳期印象深刻,除了脍炙人口的台词,还有一个令佳期难忘的原因在于,电影里紫霞仙子的身体里,住着“青霞”和“紫霞”两姐妹的灵魂,白天是紫霞,晚上是青霞,两个灵魂交替主宰着仙子的所作所为,并且为了争夺最终控制权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如果林未眠抗拒用科学来解释自己的某些反常行为,那么用这个玄学来解释,大概可算是贴切的。头一天晚上她还那么温柔腼腆,眼下又这样。
到了中午时分,佳期估摸着她要逃,结果却并没有。
林未眠裹着件樱桃红的外衣,伫立在走廊上。她秋冬时节的衣服颜色总是很浓丽,所幸脸生得不差,压得住。
两个人在呼号的秋风里并排走到食堂里去。
打好了饭,彼此往对方的盘子里夹菜。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不知不觉把最好的、菜里的精华都给了对方,最后看起来像是换了一道菜吃。
林未眠对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板栗和胭脂鹅脯,没来由羞耻了起来,皱眉说了句:“谢佳期,以后你不许给我分菜了!”
佳期问:“为什么。”
“我是有求于你,所以贿赂你。”林未眠手指攥着筷子,绷着脸,“你乖乖受着就是了。不然分来分去的,像两个弱智。”
谢佳期郑重地说:“我也有求于你。”
林未眠听了这一句,意会到了,却觉得非常难过,但一个人难过就难过了,她不愿意让谢佳期吃饭的时候消化不良,所以没有说什么驳斥的话,闷头吃了一筷子小白菜,慢慢问:“佳树和你说了吗?他那些朋友是什么来历?”
“我晚点找他谈。”佳期垂着睫毛。
林未眠看看她,专心吃饭。她吃得慢,佳期吃完还等了她几分钟。
中午势必有半小时是拿来做阅读训练的。谢佳期送了一套朗诵录音给她。虽然接收文件的时候她发誓说绝对不会用的,眼下却用得很欢实。毕竟谢佳期的声音比网上找来的那些机械音要好听得多。练习之余,她有时候还戴上耳机听来当催眠音乐用——谢佳期能够辟邪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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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佳树坐下,刚开机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叫道:“小少爷。”
他回头一望,是自家的司机老杨,“哟,杨叔。”他有点心虚,还兀自强撑着镇定,装作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