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玫眼睛瞳孔一片混沌,没有半点的黑,像圆圆的发霉菌斑印在眼白上。她穿着白色的外套,远看就似被棉花裹着的蜡黄的肉,“棉花”也不怎么干净,东脏一块西脏一块,主人看不见也就不知道该洗了。
肖玫的眼睛是在入伍后的第二年被炮弹炸瞎的,听说是为了救战友。那天炮弹发射错误炸来,她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保住了战友的命,付出了一双眼睛的代价。
部队里部队外,都夸她为有勇气有义气的巾帼英雄,谁知道这样一个女英雄,这样的楷模,竟是14岁起便开始犯罪的杀人狂魔。
“谁啊?”堵在门口的肖玫问,她能听得出来的人有五个,都很不简单。
易清决说:“警察。”
肖玫脸色变了,她把门打开,站到一旁让警察们进去坐,面容忧愁紧张起来:“警官,请问什么事情?是不是小海又闯祸了?”
肖海又闯祸是真,但并非易清决他们此行的目的,易清决也就免去不提了。
“肖玫,你涉嫌与一宗连环杀人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易清决没进门的打算,手铐已经拿在手上。
肖玫足愣了一分多钟,面色慢慢平静下去,静得像块平展开来的绢布,一滩死水。少顷沉默,她暗哑的嗓音道:“我想……我想先去上个厕所,可以吗?上完厕所,我就跟你们走。”
易清决给袁樱使了个眼色,袁樱进门看了一眼厕所,发现厕所没有可以逃跑的通口,出来后向易清决点点头。
“快一点。”易清决拧眉说,站在门口等她。
肖玫行动缓慢摸瞎着走进厕所里,将厕所门关上。她站在镜子前,一手摸着自己的脸,一手摸冰凉的镜子,好似这样就能看见镜中衰老的面容。
“小海。”她低声喃喃自念,“姐姐对不起你。姥姥和妈妈都没有被治好,我受了罪,你也没变好。我听信他人的话害了你们,一直以来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眼盲,心也盲。”
那时候年纪轻,没有接受教育,没有获得知识,没有得到正确的价值观引导,现今已近四十岁的她完全不敢想象,当年十几岁的她是怎么对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下手的。
活在黑暗中的人,长年累月被自己犯下过的罪行折磨而恐惧着,她试图让所谓的“信仰”解救自己。只是这样深重的罪孽,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人死后能不能轮回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记忆是能无限轮回的。那段记忆在她脑海中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演罢结束,从头再来。她至今忘不了滚烫的血液喷洒在她脸上的感觉,至今忘不了一颗活活的心脏握在手中的触感。
肖海在她的看护下终究也是没成人样,所幸还是长大了,用不着牵挂。等到这一天,她该庆幸。
放在厕所柜子内的一个小瓶子,是剧毒氰化钾。当初有人骗她弟弟帮忙带这个货,她发现后,偷偷拿走藏起来。想不到今天居然有这样的用处。
她一口把那些药全部吃尽,不到一会儿,她的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她想起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受着这样的痛苦。虽然都是一刀毙命,死时的那一刻应当也被窒息的疼痛感折磨着。肖玫想起,还有一个婴儿,那个婴儿一定比她更痛。那个婴儿还不满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