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九心中巨震,几乎立刻就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母亲当真和云一尘关系如此密切,竟然还曾经一起结伴来过赤城。
因为太过失神,他错过了云藏眼中幽幽的涟漪和浅浅的担忧。
寒九呆愣了许久。
海青天叫他不应,只好伸手轻扯了下他衣袖,将寒九从怔愣中叫回魂。
寒九定了定神,从袖中掏出那朵依然娇艳的花,道:“此花名叫大朱砂,如血似火,在普通人手中只是普通茶花,不畏冷,冰雪之中亦能盛开。若配合南泽鬼兰,辅以阵法,则可召唤死者魂魄。”寒九说完,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郁气和酸涩吐出去。半晌之后,他才略微隐晦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云藏。他之所以让云藏教他招魂,并不是一时兴起。招魂的原理他都懂,可他不会画招魂阵。
海青天赞叹:“小公子见多识广,实在令人惭愧。这花在赤城不难见到,赤城人竟无人知道它有此等功效。”
寒九看着掌心的娇花,很久之后才道:“并不是没人知道。”至少赵嵘知道,所以他的西墙才会失火。
寒九向海青天告辞,回到赵宅找赵嵘。赵嵘似乎料到寒九会找他,早已在中院正房端坐。见寒九回来,立刻命人上了晚膳,一起吃了顿还算和/谐的晚饭。
寒九想起海青天的话,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但他自小在南泽皇宫见过太多真真假假的面目,和太多的人斗尽心机,故而不管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脸上却是半分不显。一顿饭后,竟然还和赵嵘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没有一丝的急切。
一直到月上中天,赵嵘才愧疚道:“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
寒九看着茶杯中飘摇沉浮的翠绿茶叶,漠然道:“你不是有意,只是故意。”
赵嵘道:“若不是到了绝境,我并不想将恩公的后人卷进来。”
寒九垂下眼睑,敛起所有的情绪:“没用的。”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不似平日里的清悦,“第一,这个大阵我根本没有听说过;第二,霍连双三十年来不知吃了多少死魂,道行远在我之上;第三,我不想帮你了。”
赵嵘脸上的血色褪尽,过了很久才道:“我明白了。”
寒九点头,想要离开这里。
“我这里……有你母亲的画像。既然赵家难逃此劫,不如就将这画物归原主吧。”
寒九定在原地,神情恍惚。
赵嵘起身去后堂拿出一幅画,双手交到寒九手中:“你若是要走,就尽快。按照我父亲留下的提示,今夜恐怕就要变天了。”
寒九接过画走出厅门,他本来是想回房间整理下思绪,听了赵嵘的话,就直接出了赵家大宅了。赤城今日的夜晚注定不平常,天空的月色被一层血色覆盖,冷空气渐渐退散,衣袍下的身子感到了一丝灼热。
寒九走在大街上,见城中的居民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连平常不到子夜不打烊的酒馆青.楼也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这些居民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安。
拐过一条街,寒九朝城南门走去。前面的居民房中忽然传出孩子软软的哭泣声,他听到有个妇人在柔声哄着孩子:
“宝儿乖,宝儿不哭,娘在这里……”
这声音一下子勾起寒九久远的、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记忆。
“卿儿乖,卿儿不哭,娘在这里……”
当年他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娘就没了。那一年他只有五岁,他以为他早就不记得了,但此时回想起来,一切竟是那么清晰、真实,就好像满身鲜血的母亲此时还在眼前一样,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尖叫声。
是谁杀了她?谁?!
寒九抱住头,慢慢蹲下身子。
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有凉凉的东西飘落下来,落到寒九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寒九恍若未觉的抱着头问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会想不起来?!
“下雪了。”云藏蓦然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他将手放在寒九的头上,动作轻柔得好像带着温度。
寒九抬头仰望。因为云藏站在他身前的缘故,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一身白衣胜雪的云藏。蓦然的,寒九觉得这个场景略有些熟悉,这个人也很熟悉。可他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就在寒九脑中那个印象快要破云而出的时候,云藏忽然弯腰将寒九扶了起来:“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寒九一愣:“什么?”
话音一落,两条街外的一处院墙中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和怒喊声,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特别清晰和刺耳。寒九回头望去,见正是赵宅的方向,心中一紧,来不及思量什么就转身朝来路跑去。
等寒九赶回去时,赵宅后院一片纷乱。赵嵘正抱着一个女子跪在院中,他的身形狼狈、紫衣染血,双眼的位置血淋淋的,竟然是被人生生剜出了眼珠!
寒九拉住一个惊慌失措、正要逃跑的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见有人抓她,又是尖叫又是挣扎,根本就不看抓她的是人还是什么。寒九一时不备,被她在手背上抓了三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