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全是逃出生天的弟子,有惊恐害怕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忙取水救火的,却唯独瞧不见夜萝的身影,断月当即便慌了,围着天韵峰赤脚寻了几圈,逢人便问,却一无所获。
最后一丝火星在天明前被扑灭,所有弟子都回了废墟上寻找行李残骸,只有断月仍在天韵峰各处晃荡,连嗓子都喊哑了。沉生寻到了衣裳单薄的她,为她披上外套穿好鞋袜,又陪着寻了很久很久,期间一直好生安慰,“夜萝那般机灵,许又是躲去哪儿玩了,开饭时自然会回来的。”
一番话将断月哄得很是安心,便暂且搁下寻人一事,回屋收拾残骸去了。
结果她方才迈入弟子房地界,便遇上了早在此处候着的一位师妹,那师妹面上急的泛红,瞧见断月回来,三两步冲到她跟前,激动得口齿不清,“夜萝,柜子,找到了!”
沉生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玩意?你舌头捋直了再说一遍。”
那师妹又说了几遍,仍是表意不明,大抵是断月和沉生眼中的迷茫深深伤害了她的自信,干脆闭上嘴,抓起断月的手腕便往废墟处带。同屋的三个师姐妹也正站在废墟上,似乎在围观着什么稀奇物事,只是面上神情有惊恐,有愁苦,却在瞧见断月时统统化作了同情。
断月瞧了她三人一眼,便晓得大事不妙。
她当即拨开挡住视线的沉生,爬上废墟,目光顺着一名师姐的指引定格在了一团焦黑上。那是一面四四方方的柜子,平时被丢在无人居住的储物间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恰恰容得下一个孩子蹲在其中,柜子的锁已被烧得脱落,门板大开,里边躺着一个看似人形,却已焦黑不堪的物事。
自不必多言,所有人都晓得那是什么。
断月抱着夜萝的尸首哭了很久,久到日头当空,久到天韵长老闻讯赶来,任何人都无法从她手里带走夜萝,哪怕是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师父。
她的鼻腔被焦味灌满,连天韵身上的药香都再闻不到,天韵头疼了许久,无论如何也劝不动断月将尸首交给弟子墓的人,无奈之下只得先斩后奏,让断月带着尸首下山去了,而后再亲自去找天清宗主求情。
天韵一而再再而三打破药宗规矩,夜萝之死又牵扯出裁缝遇害诸事,所有矛头一时间一并指向天韵长老,天清宗主是天韵长老的师兄,虽有心护短,却也要照顾其他人的感受,无奈之下只得将天韵革职,关入后山祖祠清修,空出的长老之位由花沉池暂且担着。
因为只是代长老,天韵峰又多的是女弟子,加之花沉池生性孤僻,不爱管闲事,故而天韵峰的日常琐事未一并交到他手上,而是转手给了天玉峰的天玉长老负责。
天韵长老受罚一事断月是后来才晓得的,彼时她带着夜萝的尸首逃到山下,因为怕吓着路人,所以只选夜里赶路,走走停停数月,天气逐渐回暖,断月虽精通医术,知晓存尸之法,却也清楚夜萝的尸首再存放不久,可她又舍不得将夜萝埋了,她只有这一个亲人。
悲痛与愁苦交杂,将断月折磨得不成人形,她日日与尸首对坐同眠,将自己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中,妄想着有朝一日恍然醒来,一切只如大梦一场,夜萝还似当年欢快俏皮的模样,伸手拽住自己的衣角嚷嚷着要糖果吃。
梦终归还是要醒的,在初夏头一遭闻到尸首的腐臭味时便醒了。
她哭了多久已记不大清,只晓得自己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挽留住什么,无奈之下,她只得将心思放到了那个半成品医术上。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断月也晓得接下来的话语多说不得,只冲着衣白雪露出个苦笑来,“具体的一切恕我无法与公子交代,但想必公子心中已很清楚了,这术法整座灵山只有几人晓得,至今仍是个半成品,效用与弊端更是不得而知,我擅用此法为夜萝续命,却谋害了更多无辜之人,如今她变作一个只会剥皮啖肉的怪物,也是我罪有应得。”
沉生显然不敢听信断月之言,再三问询,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答案,他一步步向后退去,无法接受这样的回答,“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是你说的,如今却跟我说什么起死回生续命之法?荒唐,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