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笙忽然插嘴道:“公子,或许这人根本就不想被你找到呢!”
洛凡心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自己从不愿意去想的情况,心头有一个角落里是空茫茫的一片白。
徐叔:“伏笙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你找不到这个魂魄,说不定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你真认为复活他就是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吗?”
伏笙可怜巴巴地摇晃他:“公子,我以前听你说过,这个人曾经为你付出很多,在她最后的关头你没能及时出现救她一命,这让你很内疚。可你好好想一想,你究竟是因为舍不下这段情才一直坚持着,还是……还是因为想补偿?”
洛凡心突然有点想笑,没想到伏笙小小年纪已经会这样思考了。他定定地望向对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伏笙带着哭腔:“公子,没有这样补偿人的,人活着的时候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值得的,是甜蜜的!可人死了以后再去做这些就不值得了,她永远不会知道了,她不知道就没有意义,因为她已经不能因此而高兴了呀!”
徐叔有些动容,他蓦然伸手扶上洛凡心的肩膀,怔怔问道:“孩子,你不苦吗?”
洛凡心摇摇头:“不苦……存着希望,苦也不苦,没了希望才是大苦。”
为了一个人,怎敢说苦?
只是有些孤单啊,想说的话没有人听,有人听也没有人懂,有人懂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在心底重新回答了一下:“其实还是苦的。”
——毕竟他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个人这件事都不敢讲出来,他不能将一切都推到那个人的身上,不能让他背着一个误人一生的罪名,更不能把自己的情义变得一文不值。
伏笙撒泼道:“大道理你最会讲,苦不苦你自己最清楚!”
洛凡心沉默。
伏笙开始软硬兼施:“公子,你别走,你留下来和我一起,我们好好的,过好当下的日子,照顾好活着的人不好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以后就算真的成亲了还有谁会来祝福我?还有谁会接我敬的茶?没有了,只有你了呀……反正我话就撂在这儿了,你要走也行,带我一起,否则我就死死缠着你,一辈子都跟你没完!”
洛凡心笑笑:“我又不是不回来,我出去归出去,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去了新的地方还可以给你们带些土特产回来,给你们讲不同的民俗风情、地方特色……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也挺好的么?都别那么沉重,早知道就不说了,徒然惹你们担心。”
徐叔:“你知道会惹人担心就趁早放下这个念头,要买这院子也可以,除非你自己也住下来。”
“……”洛凡心苦笑,“徐叔这是在跟小辈耍赖?”
徐叔淡淡应道:“是,不能耍赖吗?”
洛凡心长长地叹了一声:“哎……那我也只好耍赖了!这大院子好是好,就是旧了点,买下来还得花工夫去翻新,还有点不想买了呢!”
他转向伏笙:“先住着吧,反正这家主人不收租金,不住白不住。”
伏笙瞪大了眼睛:“这么说,这么说公子你是不走了吗?”
洛凡心但笑不语。
前方路上是一片迷蒙大雾,若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的话又该怎么走?如自己所说,有个可以回归的地方总是好的,至于其它,还是慢慢摸索着来吧,或许有一天能有晨风吹过,天地间自现清明。
徐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遮了嘴角泛起的笑意,眼角的纹路却更深了一些。
伏笙也终于破涕为笑,抓着洛凡心的手臂直摇:“这就对了呀!你就和我们一起住着,反正徐叔他不好意思开口要钱的!其他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好不好?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可不能擅自做决定,偶尔也尊重一下我们的看法嘛!”
洛凡心被他晃得伤口疼,吸了口凉气:“嘶~你快别晃了,疼!”
伏笙赶紧撒手,站到一步开外连连作揖,笑得合不拢嘴。
洛凡心被他这股傻劲儿感染了,心情也开朗了些,忍不住问道:“小财迷,你究竟是因为我暂时不走而开心,还是因为徐叔暂时不收租金开心?”
伏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都开心,都开心!哈哈!”
笑完了便是一阵沉默,三人一时都无话可说,伏笙摸摸鼻子,灵机一动便强行找回了话题:“哎对了,先前我问的那个问题公子你还没回答呢,孟月娘是不是想吃掉你的生魂?那些被她抓过的人都被吃了生魂吗?”
洛凡心:“孟月娘没有吃掉生魂,只是把男子的生魂掠去,封在一盏灯里了。”
伏笙“啊”了一声,追问道:“那孟月娘到底什么妖怪?竟然有这些手段!”
洛凡心:“本是一株月桂树,在月老祠长年累月接受许愿人的供奉,逐渐有了灵体。这树灵脱离了本体化成人形,好好修炼的话或许前途无量的,怎奈为情所困成了妖怪。”
提及孟月娘他有些唏嘘,总觉得情爱这东西就是用来折磨人的,对人是如此,对这种天生地养的树灵来说竟然也是一样——看不透,堪不破,总要撞破了南墙才知道该早点回头。
而他自己呢?恐怕撞破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吧……
洛凡心默默祝祷,但愿世间真情不死不灭,如同断枝亦能生根发芽,再结善果。
刚冒出头的惆怅悲悯没能持续多久,接下来便又被伏笙扯着袖子打断,他被逼着细细讲了事情的经过,却没再提到霍潜这个名字和那把长河刀——英雄遗恨,红颜殒碎,不如多留些佳话,少些风传。
“原来是这样啊……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此恨……公子,此恨什么来着?”伏笙难得感慨陈词,却还是忘了下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