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更惊,只听云长流突然问他:“有名字么?”
关无绝怔怔道:“……无绝。”
“本座记下你了。”
教主轻叹一句,他右手贴上关无绝的面甲左侧,仿佛只是一个轻柔的摩挲,然云长流内力何其深厚,面甲上那象征着残鬼的划痕,竟随着拇指的移动被一寸寸地磨平了。
云长流一松手,但见黑色细末随风飞走。教主倏然起身,神情淡漠,轻声道,“这便不是残鬼了,快回去。”
第121章无衣(5)
那阴鬼跪在那里仰头看着他,久久不语。
这人方才一直低着头,到这时候云长流才忽然发现这阴鬼的眼睛着实漂亮,眼珠漆黑剔透,眼尾轻轻地往上勾。本该是精致得足以摄人心魄的眼型,却又因着一身锋利杀气而露不出丝毫媚意,只显得凛冽逼人。
云长流见这阴鬼失神似的望着自己移不开眼,只当他因被除了残鬼身份而难抑心绪。教主正欲开口再安抚两句把人好生赶回去,却不料那只阴鬼下一刻就把目光恭敬地收了回去。
云长流只见眼前的黑衣身影往前膝行两步,再次以甲衣锁伤之术封住了胸口的新伤,随即端正跪在他的面前道:
“教主恕罪……残鬼均有档案记载于门内,属下失了刻痕乃是大罪。若是此刻回去也入不得鬼门,只能进刑堂。”
“属下体质不好,”阴鬼一板一眼道,“这一轮刑罚下来,定是要丢命的。”
云长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阴鬼轻轻叩首,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丝恳切的期盼,抬起来瞄他一眼又垂下,“既然难免一死,求教主垂怜,还是……允了属下死在此处罢。”
“你……!”
云长流终于被勾的恼火起来,这几天教内教外一堆破事儿都没能真把他惹急,却不料这晚却被一介死士几次三番地撩动心绪。
他堂堂烛阴教主,难道连想救个残鬼都救不得?都说阴鬼最是忠诚听令,眼下这一心找死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可话又说回来,他身上的确没带着任何可以作为教主权力凭证的东西来保释这阴鬼。他两人离息风城已颇远,更没有人替他传令,这倒还真有些棘手。
云长流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将他腰间那半块雕刻着凤舞祥云的白玉佩解了下来。
这玉佩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可云孤雁和他贴身佩戴了二十年,教内稍有些地位的都识得。云长流将这半块玉佩递过去,“带着这个去找你门主,他不会难为与你。”
这下可好,关无绝本已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死在教主身边,云长流的举动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教主,使不得!”
关无绝倏然惊惶地往后退,哪里敢接。
这玉佩意味着什么,关无绝当然知晓。当年他还名叫阿苦的时候,还和小少主一起捧着看过。
可如今早就物是人非。鬼门呆了五年,他心态早就变了,如今只把自己当个肮脏死士,哪里敢碰教主亡母的遗物?
“拿稳了。”云长流不由分说地扯过关无绝的右手,将半块玉佩放在他掌心,“看你如此反应,想必也知道这是本座重要之物,若敢损了丢了,本座必不轻饶你。还不快走?”
关无绝慌道:“属下……”
可他嗓眼一哽,忽然明白了云长流的用意。
教主故意将无比珍贵之物交给他,分明是叫他不要再冒险拼杀,速速带着玉佩平安退出战场之意……
而云长流则不再与这热衷于找死的阴鬼废话,重新执起逐龙鞭。离开之前,教主还是没忍住,又转过身深深回望了后方一眼。
夜色中,那名唤“无绝”的阴鬼,全身上下都是暗红和深黑。他怔怔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半块莹白晶亮的玉佩,竟像是捧着一点点光芒一样。
……
神烈山上的拼杀持续了一夜。
到了天明时分,三门五派的人马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息风城数十里外的山间,云长流手中的逐龙鞭早就浸透了鲜血,饶是以他的武功,激战了一夜如今也快要虚脱。幸而如今大局已定,数日前还趾高气昂的来犯者只剩下四处逃窜的份儿。
云长流抖了抖手腕甩去逐龙鞭上的血珠,他轻轻喘着四面环顾,似乎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