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几张阿初看照片时的表情抓拍,那才是重点!都让你删了!”夏跃春惋惜道。
阿次愣了愣,随即把U盘拔下来,塞进口袋里:“我回去试试恢复它,过几天还你。”
“你比你大哥还霸道任性。”夏跃春总结道。
“这两个形容词比白眼狼顺耳多了。”阿次啜了口咖啡,又问,“为什么冒着被揍的风险偷拍我?我大哥和你没什么交情,又撬走了你的暗恋对象,你为什么还帮他做这么多事?”
“我没想帮他,只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夏跃春摊摊手,说,“在那之前有一次郊游,两个男生在桥上打闹,却把旁边的阿初撞下去了,而在场的几个人都不会水,等丛慧的大哥赶过来救人时,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当时我注意到,他在反复念着两个字——阿次。人在痛苦难耐的时候有念阿门的,有念阿弥陀佛的,但是念阿次的我倒是头一回碰上。”
阿次感觉到心脏骤然收紧,他还记得阿初头痛难忍的那个晚上,就是唤着他的名字睡着的。由此可见,在面对挫折痛苦的时候,阿初习惯用这种方式激励自己,那是一种支撑生命的意念。几年前聊起灰姑娘对王子的爱时,他曾说过“生活得太辛苦,需要一个寄托,不然就过不下去了。”这大概就是他在英国时的心情写照。
“我遇到你时,就觉得有蹊跷。你们长得那么像,偏偏你还叫阿次。后来我把你的照片拿给他看,他果然变了脸色,还让我详细描述拍照时的细节。不得不承认,在溺水状态下透露的信息比我催眠套出来那些真实得多。”夏跃春摇头自嘲道,“托你的福,我们成了挚友。在这之前,他应该从没想过和我结交。”
“那你呢?完全不介意丛慧的事了吗?”
“我介意,但不是为丛慧。其实他们在一起以后,我的暗恋就结束了。而且在他们分手后,我并没有追求丛慧的想法。用阿初的话说,我这种收放自如的感情只能算作欣赏。但是这段小插曲却颠覆了我的爱情观。他们交往的半年间阿初换着花样给丛慧送惊喜,浪漫成那样,居然是没心的,你说谁还敢相信爱情?”夏跃春长叹一声,又说,“我现在呢,就是个独身主义者,对爱情也没有憧憬。”
“可这并非他的本意,他那时候是真心想去爱丛慧的。”阿次忍不住为大哥辩白,“我在家翻到他的备忘录,是预防失忆用的。里面提到你,他一直视你为非常难得的知己。”
“是吗?我更好奇备忘录里是怎么形容你的。”夏跃春歪头打量着他,“看来我刚才讲的那些都是多余的,你已经明白了他的用心。”
“我……我很惭愧。如果我早知道他……”
“他不会让你早知道的。那家伙倔得要命,他不想拿自己的感情当筹码,跟你做交易。他认为那会造成你的压力,令你难过、自责、甚至可怜他,就像现在这样。”夏跃春端起咖啡杯,润了润嗓子,又说,“他就是这么完美主义,不允许感情里掺加任何杂质,尤其是施舍来的同情。所以,不管他会不会失忆,都别让他知道你看过备忘录。”
“我明白该怎么做。”阿次点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呢?能不能放下心结?”
“你还怕我报复他啊?”夏跃春没好气地说,“其实在一开始,我确实等着看他栽跟头。毕业前就一直鼓动他回国,可惜他不为所动。后来我先回国了,那时候医院的设备很落后,我想革新,但是流动资金不够。他听说后就拿出全部积蓄赞助我,着实感动了我一把。第二年他终于回国了,却变得人生地不熟,我是他唯一的听众,偶尔也会和他一起分析你跟你爸的想法。不得不说,你那阵子的表现太令我失望了,我似乎永远等不到他感情受挫的那一幕。没想到不久后你就交了女朋友,而且拒绝和他沟通。我如愿看到了他的沮丧表情,却并不觉得大快人心——我已经把他当朋友了。”夏跃春给阿次的杯子续满咖啡,又帮自己续上,才继续说,“很快,他也跟和雅淑走到了一起,我知道那是另一个丛慧。不过她比丛慧更不幸,因为她发现了真相,而且还是在婚后。那是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没赶上开场,跑过去就看到她在疯狂地捶打着阿初,歇斯底里地哭喊‘什么叫你把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心也跟他一起出了车祸?对亲弟弟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恶心吗?’,而阿初什么都没说,只是努力控制着不让她靠近病床。我突然觉得阿初也挺不容易的,他不眠不休地守着你,吻着你的手心,把隐秘的爱放到你手上。可是当你醒过来时,抬手就是一记‘耳光’——你心里只有荣华。”
“我……”阿次不知该从何解释,“难怪你们都说我是白眼狼。”
“那就是随口一说,都知道这不能怨你。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你还能做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已经很难得了。”夏跃春挑着眉,不太真诚地笑了笑,“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看到他的每一分付出都能得到回报。不过很多事情是永远强求不来的,你作为一个自然人,有自己的思维和感受,连你自己都没办法左右。不过就算你爱上了别人,我相信他也会由衷地祝福你。你知道吗,他的原计划是把孩子交给和雅淑,以去英国照顾继父的借口骗过你,然后一个人来做手术。一旦手术失败,就让我转发一封信,告诉你他在英国有了艳遇,在那边成家不回来了,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就算你恨他也没关系。”
阿次用两手按住额头,难以想象,如果当时没有发现阿初的病情,他眼看着大哥和侄子们离开他,再收到这么一封信,会不会怨恨大哥的绝情?原来绝情的人才是最专情的,对其他人甚至是自己冷静到可怕,唯独把温暖的希望留给了他。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压力,只是在他醒来之前,你能不能对自己诚实一点,把我之前的那个问题想清楚?”
“你放心,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阿次一口把咖啡喝完,撂下杯子说,“谢谢你的咖啡,我该回去陪他了。我希望他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不管他还记不记得。”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你必须注意!”夏跃春站起来,扯住他,“阿初现在很虚弱,必须保持心态平和。我昨天让你给他减压,你倒好,过来就把人给煽哭了。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现在不能再受刺激,切忌极喜极悲,否则会直接影响术后康复,甚至造成严重的后遗症,到那时候再做手术都没用了,明白吗?”
“也就是说,不能让他情绪波动太大?”阿次有些犯难,“让他高兴也不行吗?”
“来日方长,那些能勾起七情六欲的话,你先绷着吧。”夏跃春拍拍他的肩膀,“起码坚持两个星期,看他恢复的情况再说。这种悲剧我见多了,你可千万别为争朝夕,给他落下个头疼欲裂的毛病。”
“不会的,我知道轻重,没那么冒进。”阿次说完,便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第101章新的开始
阿次回到病床旁,把阿初没输液的那只手捧起来,望着掌心那细密的纹路说:“都说掌纹多的人心思重,这里面有多少条线是为我操心才长出来的?”他低下头,虔诚地吻着大哥的手心,试图抚平那些纠结的掌纹。
“我昏迷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做的吗?”阿次把他的手放回原位,又把手机拿出来,继续翻着阿初的日记,想从中找到车祸昏迷期间那些被错过的故事。
“4月17日,昨天有点感冒,我以为很容易扛过去,没想到下午竟然发起了烧,更没想到阿次会出现在办公室。他真是冲动得可爱,背着我下楼,还酒驾去了医院。输液的时候,我仗着生病跟他耍赖,枕着他的肩膀装睡,他也由着我,输完液还让我一直靠着。就是因为这种不经意的温柔,我总也无法彻底断了那个念想。我发着烧,脑子昏昏沉沉的,恍然觉得一切都跟刚回国时一样,可这只是在掩耳盗铃,我们都回不去了。阿次有他深爱的荣华,而雅淑正孕育着双胞胎。再过几个月,我将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有责任让他们相信,我深爱着他们的母亲。也许从今以后,我再不能这样靠着阿次耍赖了。早上他把我送到家,我又把他送出去很远。我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只是不想彻底说再见。”阿次念完一篇,单手握住阿初的手,说,“你一定想不到,我不叫醒你,耗到早上才走,是因为我也不想那么早面对回不去的现实。”
“4月23日,我最近常去阿次的房里抽烟,有了烟味就像他还在这里生活着一样。这一支烟的时间也可以让我缓口气,令自己沉浸在回忆中。但是今天,爸突然推门进来,我慌乱之下,失手打翻了阿次的烟灰缸,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仿佛已经把我看穿。直到他说:‘阿初啊,我还以为是阿次回来了。’我才稍感放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了。”阿次又抬头看看他,轻声说,“我说怎么找不到那个烟灰缸了呢,原来是被你摔碎了……大哥,你也太不小心了。”
阿次就这么边读边感慨,仿佛阿初能听到一样。日记的内容常常令他哽住发不出声音,只能深呼吸平复情绪后再继续念下去,没过多久,他翻到了车祸昏迷期间的描述:“10月17日,阿次还没醒,但总算度过了危险期。他睡得像个不知愁的孩子,我心里很矛盾,盼着他早点恢复神智,却又希望他别那么早醒来。其实昏迷不醒也是种福气,醒了就要面对人世间的纷扰。”阿次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此刻他完全能理解阿初的感受,“大哥,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只是昏迷的换成了你。如果你觉得累,可以多睡一会儿,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阿次,等你醒来,能不能再跟我说一次‘阿伊西代路’?不是真心的也没关系。”阿次抹了把脸,努力微笑着说,“阿伊西代路,大哥,这次是真心的。”
“10月19日,今天雅淑熬了汤给阿次送来,我怕她跟阿次说些什么,更怕她在汤里放别的东西,我冒不起这个险。好在阿次刚醒没多久,跟她聊了几句就又睡过去了。我趁机劝走雅淑,把她送来的汤倒了,去食堂另买了一份端给阿次。这小子一点没察觉,还夸雅淑的手艺精进了。”阿次这才明白,难怪和雅淑说自己煲了鱼汤,他喝到的却是鸭汤。
……
“11月8日,想起急救时的情景,我就想让他辞职,或者把他锁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这样才能保障他不出意外。身体无恙,可精神呢?当这个问题摆到面前时,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不能这么做。继父尚且供我读书,让我自由择业。作为兄长,我岂能限制他的未来?现在父母俱已不在,我是他最亲的亲人,必须给他绝对的支持和理解。但这是有前提的,这次的车祸是个教训,我已经不是刚回国时的杨慕初了,不能再冒着失去他的风险,完全相信他的自保能力。我要尽最大可能盯住他、保护他,保障他平安地活到退休。”
……
“12月11日,一步步试探,一步步紧逼,只是想让他接受我,却操之过急了。还不了解他对性事的看法,就装醉不清不楚地抱了他,这跟推倒积木、弄湿蓝兔子的错误有什么区别?再这么下去,他的心只会离我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