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郊外一条小路的尽头。阿次走下车,背靠着车门抽起烟来。
阿初绕过来,望着大片的油菜花田打趣道:“我弟就是有才,能找到这么有意境的地方!”
阿次闷头抽烟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瞬间被破坏了,无奈地说:“大哥,咱能不这样吗?”
“哪样?”阿初不解地问。
“你总是令我无所适从。”阿次捏了捏眉心,又说,“我知道,家里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对不起你和爱钟爱华。我也想尽所能做些什么来补偿你们,所以请别逼我离开。”
“在你看来,我和你住在一间卧室就是要逼你走?”阿初无辜道,“我只是分半张床睡,又没说要做什么。”
“可你以前做得够多了!”阿次斟酌着,尽量不讲重话,“习惯是很可怕的。也许有天,我们会习以为常,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怪异的、荒唐的……我怕我们会深陷进去,回不了头。”
“阿次,太晚了,我已经回不去了……坦白说,我曾试着去爱别人,但失败了,也不想再耽误人家,所以爱钟爱华永远不会有后妈。”阿初抬头望着天空,调整好情绪,“当然,你也有选择权。如果你想,随时可以娶妻生子,我会祝福你。但至少现在,可以试着接受我吗?”
“我……不是不接受你,而是这事本身……”阿次就怕看到他哥红着眼圈的小白兔模样,因为这往往预示着自己即将妥协,这次也是一样,“好吧,反正我也没想再找。但是如果哪天你想通了,彻底忘掉和雅淑,有了新目标,咱们该散就散,再做回感情很好的兄弟……”
阿初气急打断他:“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跟雅淑没关系,我爱的一直是你!”
阿次愣了足足十秒钟,然后表情变得尴尬,无奈道:“我都答应了,你就别讲这种话了……前面说的还算合理,到这句就假了。”
阿初额角的青筋蹦了蹦:“说爱你,怎么就假了?”
“你现在否认对和雅淑的感情一点意义都没有。再说下去,爱钟爱华就要变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
“你不是一直认为性和爱是分开的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必须合并讨论?”
“你也说我的柏拉图爱情观有问题了,可见你的理解和我不一样。”
“让我静一静,我现在脑子有点乱……”阿初焦头烂额地抓着头发蹲下身子,想了想,突然抬头问,“如果我说爱钟爱华是试管婴儿,能解释的通吗?”
“很牵强。”阿次客观分析,“要是刚才直接这么说就能说通,但现在有点晚,像找辙。”
“好吧。”阿初已经把头发全揉乱了,又思索了一阵,才理顺了头发站起来,“我没辙了,先这样吧……走,回家。”
开车返回时,阿次思前想后,开始后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轻易地答应了。这段时间太过纵容阿初,明知道这种炮友关系是不正常的,却总不忍拂他的意。刚才脑袋一热就点头了,现在才意识到,就算在核心问题上顺着他,起码也该谈谈条件,约法三章才公平合理。
“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家。”阿次把车停在道边,侧头说,“药盒的事,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其实我真没病,就是那阵子事情多,没休息好,才会心律失常。本来躺一下就好,没想到却把你和阿四吓得要打急救电话,我只能当着你们吃片药,让你们放心。但是药不能乱吃,就只能让阿四去卧室取雅淑的钙镁片了。当时我也没考虑太多,后来才发现你上心了,总觉得我跟得了重病似的,怎么解释都不信,直接把事件升级了。我也不敢再提药盒的事,一个弄不好还要担装病的罪名,真是骑虎难下了。但就算冒着被你误会的风险,我也不能换成真的急救药,害你更担心。”
这张嘴太会说话了!其实就算他把药换了,也改变不了从床头柜里取药的事实,明摆着不可能是急救药,迟早会穿帮的,现在还偏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体贴。他那天按着胸口急喘的样子比心律失常不知严重多少倍!根本就是在装病!阿次轻哼一声,问:“你确定那天是心律失常?不是为了阻止我去找和雅淑理论而夸张表演出来的?”
“怎么可能!我那阵子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后来调整了作息才慢慢恢复的。”阿初一脸的童叟无欺。
调整作息?没看出来!阿次回想着,这阵子他忙着应酬,常常大半夜才回来,偶尔没饭局,还要自己找事“做”!如果这种作息算得上规律,恐怕就没人能称得上不规律了!不过装病是下下策,想来阿初也是没料到他突然要找和雅淑算账,临时起意,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不管怎么讲,没大病是好事,阿次松口气,也懒得和他计较:“不管你承不承认装病的事,反正下不为例,以后不许装可怜博同情,否则我真不搭理你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是不舒服时别有思想负担,一定得说。”
“知道啦!”阿初释怀地笑了。
阿次没想到的是,他哥对于借口有着严谨认真的态度和真抓实干的执行力,楼上的卧室马上开工装修了。当他质疑隔壁装修对俩小侄子的影响时,阿初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我房间隔音效果很好的。”
卧室的装修工程其实就是用玻璃打隔断,加了个小浴室。阿初的理由只有四个字——洗着方便。尽管这样的确能免去大半夜跑浴室被刘嫂撞见的尴尬,阿次却认为房间变得不伦不类,对此颇有微词:“你这是照着旅馆装修的吗?”
“不是。不过听你这口气,对旅馆挺熟悉啊?”阿初别有深意地问。
阿次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算熟,去抓过几次人而已。”
装修之后要通风换气,又要挑选新家具,拖了快一整年,两人才从客房搬回主卧去。
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阿初的公司发展得初具规模,签了几个半红不紫的小明星,一番炒作,倒也赚了不少;阿次在内保处置了几次群体性事件,上访、暴动、罢工讨要工资等等,严重时还有肢体冲突,也有过小擦伤。比起刑侦的工作也算不上安逸,只是少接触点尸体而已;刘云普调到了治安大队,办公室和阿次只隔着一层,经常溜达过来“查勤”。不过这小子结婚了,据说新娘子还是阿初帮忙介绍的,难怪刘胖子肯为他做内线。当然,私下金钱交易也少不了。阿次已经很久没被刘云普缠着借钱了,可见卧底是非常有钱途的职业;爱钟爱华渐渐会开口喊爸爸了,但学叫叔叔还有些困难,于是不管见了阿初还是阿次,统一喊爸。
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阿次最深刻的体会是,他哥的小白兔模样都是假象,骨子里倒是更接近“流氓兔”。
值得一提的是,生日时阿初送了阿次一辆大切诺基。阿次却不擅长搞惊喜,也真不了解阿初物质上还缺什么东西,思前想后,最终摸出兜里的打火机上交了——记得前年生日,阿初自己挑的打火机,送这个总不会有错。阿初哭笑不得地接过打火机,为了不破坏气氛,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才问:“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和荣华交往时,怎么给她过生日的?”
“我请她吃她最喜欢的酸辣粉了。”
阿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迟迟不见弟弟有再谈的意思,便问:“就这样?”
“嗯。”阿次理所当然地点头。
阿初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勉强说了句:“不错,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