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加不适,陶然很快便熟睡了过去,天何时亮的都不知道,直到被一阵奇腔怪调惊醒,他睁开眼,发现外面已是大亮,那破锣般的歌声还在屋外回荡,陶然坐起身,穿好衣服,看到旁边一袭白裘,是沐燕非留下的,便披上走了出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此时天气转好,冬日暖阳下屋外一片银装素裹,他顺歌声来到廊外的院子里,就见院子正中砌了个大雪人,阿一正一边砌雪一边欢歌,头发衣衫上沾着飘落的雪花,他却不以为意,只在雪中忙得不亦乐乎。
陶然的故乡会下雪,虽不如京城这般多,却也是看着雪长大的,不会像阿一感觉这么新奇,不过阿一的兴奋反应让他看得有趣,靠着围栏坐下,随口道:「你不会是染上了那两个领兵的毒症吧?」
「你醒了?」
阿一转头看到他,扔开手中刚揉好的雪团,几步跑过来,从栏杆外跃进,站在陶然面前上下打量他,脸上渐渐露出暧昧的笑,低声问:「我表哥昨晚来过了?」
「你觉得他有那个时间吗?」
「嘿嘿,你通常都会起很早,除非……」阿一圆溜溜的眼睛扫过陶然的脖颈,一脸小狐狸般的笑,却没再多说下去,问:「你昨天出去了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收获呀?」
「两个领兵死了。」
阿一帮他们诊治疯掉的领兵,所以陶然凡事都没瞒他,不过没说太细,只捡重要的讲,阿一听完,很惋惜地道:「可惜那毒太偏,我暂时还没摸透它的毒性,不过听你的形容,那些衙役中的该是同样的毒,若是长期服用,便会变得跟领兵一样了。」
既然是慢性毒,那便很难解,等发作时,只怕毒性已蔓延五脏六腑,陶然想到这里,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问:「无法提前预防?」
「毒学跟医学一样,千变万化,一种毒易解,如果几种混在一起,那就难办了,四皇子那边一定有用毒高手。」阿一说完,见陶然沉吟,急忙拍拍胸脯,毛遂自荐:「他们会用毒,我也可以啊,我还会蛊,你想用在谁身上?告诉我,我帮你下就好,保管他们乖乖听话。」
陶然回绝了,若蛊毒可以解决一切,四皇子早把毒下在太子或皇帝身上了,虽然阿一使毒神乎其技,但四皇子身边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高人,一个不小心,反而惹祸上身,所以这是下策,暂时还不需要用,阿一见他不答,有些不耐,又道:「我毒术很棒的,绝对没事,你不信的话,我试给你看!」
陶然很想说天外有天,若今天说这话的是阿一的师父,他还会多信几分,不过知道如果这话说出来,以阿一的个性,一定会暗中动手脚,以表明自己的厉害,若出了什么问题,到时无法向沐显钰交代还是其次,也会断了他们的后路,云南这片天地是他们的退路,他可不想放弃,所以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只能安抚。
他见阿一眼睛亮晶晶地看自己,还在等候答复,便故意问:「说起蛊毒来,我一直忘了问,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嘎!」突如其来的询问,阿一不防,本能地恼道:「表哥太过分了,他说过不讲的!」
阿一愤愤不平地说完,看到陶然一脸笑意,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气道:「你们中原人太坏了,只会骗人,早知道当初不救你了!」
「你下蛊,我还没怪你,你还诸多理由。」陶然笑吟吟道。
他不是傻瓜,阿一能神奇地进入桃花谷找到他们,自然用了某种办法,后来他听说阿一会用蛊,便猜出一二,他曾问过沐燕非,都被敷衍过去了,以沐燕非的个性,答应的事自然不会违背,不过他倒觉得沐燕非不说,是因为发现在自己身上放蛊不错,至少可以随时找到,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占有欲吧,所以他一直没说破,今天要不是阿一执意想用毒,他也不会说出来。
阿一机灵,听陶然这样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得意的蛊术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他有些受打击,垂下头,蔫蔫的不作声了。
走廊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是跑来觅食的麻雀,有几只踩在雪人头上蹦跳,看到廊下的他们,也不害怕,反而冲他们叫个不停,让原本寂静的冬日变得热闹了起来,陶然听着它们叽喳,忍不住噗哧笑了。
「它们是不是在说我笨?」阿一听不懂,奇怪地问。
「不,它们说其实你可以帮我做其他的事。」
陶然忍住笑回答,伸手捏捏阿一的削瘦肩膀,平心而论,阿一自小体质孱弱,不适合练武,而且筋骨已长开了,现在才开始练实在太晚,不过他的武功心法自成一家,所以倒不是不能练,之前沐燕非已经提过了,现在他又要让阿一帮忙办事,就只当作个顺水人情好了。
想到这里,陶然让阿一随自己去书房,写了药方,让他照单取药,阿一见均是舒活筋骨的药材,正觉奇怪,陶然又笔走游龙,另写了十坛白酒,和银两一起交给他,他疑惑接了,道:「表哥让我看着你的,知你饮酒,一定会责罚我。」
「所以,与我何干?」
阿一被噎住,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不说话了,陶然这才解释道:「不是我饮,这是给你泡的药酒,你这个年纪练功已经晚了,所以需要外力辅助。」
这一路上沐燕非都没再提教武功的事,阿一以为自己不适合练武,早就放弃了,听陶然这么说,眼睛立刻亮了,问:「你肯教我武功?那学武是不是很难?我要多久才能学有所成?」
「学有所成因人而异,至于难度嘛。」陶然扫了眼在门外叽喳的小鸟,「应该不会比兽语更难。」
阿一一听,精神大振,将两张纸折了几下便要跑出去准备,陶然叫住他,道:「先做早饭,我饿了。」
阿一是个急性子,不过现在师父说话,他不敢不听,乖乖跑去厨房做了早点给陶然端来,这才跑出去买药材,午后才回来,让人把买来的大缸放在走廊里。
此时天气正暖,冬雪开始融化,泡在药酒里,正好可以顺便赏雪景,陶然看着阿一兴致勃勃地倒酒加药材,下面支起柴火,将酒温热后,脱去衣服跳进去,心想这么冷的天他也不怕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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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泡着药酒,陶然在旁边指点他修炼内功的心法,不觉中一天便过去了,晚饭后又教阿一打坐练功,自己则找了个借口出门,阿一初识内功奥妙,正练得起劲,对他出去也没在意。
晚上沐燕非没来,陶然猜想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沐燕非这几日一定很忙,他出门后,先去沐王府转了一圈,见四周戒备森严,颇不好进,只好放弃了,转去常去的几家花坊,沐燕非今早对他的警告早被他抛开了,除了搜集消息外,还想见见混迹在这里的暗阁的人,许多内情他们要比那些大员知道得多,现在这种情势,多知一分,胜算便多一分。
可惜混了一晚上,也没打听到什么重要消息出来,暗阁的人也没出现,陶然忍不住怀疑宫里是否出了状况,把他们都调回去了,清晨回到家,稍作休息,次日起来时,阿一已经在院子里练功了,廊下酒香迎面扑来,勾起了陶然的酒瘾,昨夜在勾栏院游乐,他滴酒未沾,此时倒有些馋了。
阿一聪颖,心法已然背熟,只是尚不会熟练运用,早饭后,陶然教了他一些轻功要诀,又传授了一套简单拳法,阿一从小看父亲练功,对入门拳法颇熟,学了两遍便打得有模有样,陶然便让他一个人练习,自己靠在廊下独酌,偶尔指点两句。
那酒是从阿一买来的大酒坛里沽来的,对于陶然的饮酒,他一开始还念叨两句,但想到要跟陶然练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了,反正沐燕非不常来,不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