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承诺不足以得到对方信任,那他便把这句话作为认可,认可陶然留在自己身边,认可在自己生命里他的存在。
阿一不解沐燕非话中之意,黑眸眨了眨,笑了起来,却不说话,低头开始摆弄他的金针。
沐燕非来到附近的溪流前,艳阳将溪水照得很暖,他脱衣下水,衣衫上沾了不少花瓣,随着他脱衣落入水中,随水荡远,波光粼粼,映出他的脸庞,果然胡子拉碴,一脸颓废,他拿匕首将胡子刮了,又洗净头发,上岸穿衣时,远处脚步声响,青瞳跑了过来,手里拿了几颗野果在啃,看到他,道:「阿一嫌我吵,把我也赶过来了,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干粮。」
青瞳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干粮,沐燕非没要,取了他手里的野果慢慢吃起来,心中记挂着陶然,想去桃林,被青瞳拦住,道:「阿一讨厌被打扰,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沐燕非停下脚步,青瞳见他踌躇,眼珠转转,又笑道:「没想到你对我家少爷还蛮真心的,就不担心被他骗?」
「被他骗过很多次,都习惯了。」
所有欺骗中,这次还是最惨烈的,他每每想起,心里都说不上是甜蜜还是气愤,或者说是无奈,脚步顿住,打消了去打扰的念头,问:「外面情况如何?」
「乱成一锅粥,我跟阿一赶过来时,听说有人在地宫里放了炸药,导致入口全都被封住,阿南他们找不到你,把骁骑营的人都带上山,差不多把整座山都踏平了,估计现在还在那里挖洞寻找呢。」
原来那日洞窟突然震动,是炸药的原因,他还以为是有人误触机关,而导致山洞中阻流暴洪,至于放炸药的人,此时沐燕非懒得去细想,问:「你们又怎么会找到这里?」
「是阿一带的路,其实这里是谷中谷,根本没路,我们转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进来,外面冻得要死,晚上都飘雪花了,这里却这么暖和,进来后就不想再出去了。」
「你半路偷溜,怎么会跟阿一碰到?」
「哪有偷溜啊,我是跟你们走散了而已。」
「走散后你去了哪里?」
被咄咄逼问,青瞳有些答不上来,正寻思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见沐燕非抬起了妖刀,刀鞘墨黑,透着隐隐杀气,他急忙向后退两步,心想即便自己不说,回头沐燕非去问陶然,陶然也会说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拿出陶然给自己的那枚玉佩,坦白:「少爷让我回江南,把它交给老爷,说老爷看到后,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是邢远心赠给陶然的,他从不离身的玉佩,居然让青瞳千里迢迢送回江南老家,沐燕非猜不透他的心意,问:「他还有说什么?」
「他说……」青瞳犹豫了一下,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命回来,要我一定把信传到。」
原来那时陶然便存了必死之心,处心积虑的,只为了让自己活下来,沐燕非心里微微有些酸涩,但是看到他对玉不再执着,心情又是大好,道:「不过你的主子没想放你走吧?」
青瞳瞪大眼睛看他,似乎在说他连这个都知道,最后悻悻地哼了一声,道:「被他们发现了,一路追过去,还好碰到阿一。」
青瞳武功平平,人却很机灵,发现不对劲后,东拐西拐把追兵甩开了几次,不过最后还是被盯上了,他被捉住时正好碰到赶路的阿一,阿一最喜欢打抱不平,看到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少年,就偷偷跟上去,用药将那几人药倒,把他救了出来。
阿一本来是偷偷跑出来,准备去京城增广见闻的,谁知跟青瞳一番聊天后,听说他竟是陶然的小厮,便改了去京城的主意,转来太行山找他们,青瞳心里也记挂陶然的安危,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跟阿一一起回来。
两人同行来到这里,便听说了陶然和沐燕非被困石窟生死不知的消息,至于怎么找到桃花谷里的,青瞳也不知,只知阿一像是有人引路,带着他在山林里转了大半天,便进了这片山谷里。
「你不该回来。」
陶然在这个时候特意让青瞳回乡,自然有他的用意,军令如山,岂能任意违抗?j即便青瞳是出于好意也属不该,不过他是陶然的人,沐燕非不便多说,只道:「下次记住,不管出现什么状况,先把你该做的事做好。」
听沐燕非这样说,青瞳有些慌了,忙问:「那要不我现在马上走吧?」
「既然回来了,也不差这几日。」
说着话,日已偏西,沐燕非担心陶然伤势,想回去,青瞳却抢先一步拦住他,道:「你衣服脏了,不如脱下来,我帮你洗一下?」
衣服早就脏了,洗涤也不在于一时,沐燕非没理他,谁知青瞳又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道:「要不再聊聊吧,你还没说你们这几天的经历呢。」
不悦的气息逼近,青瞳有点胆怯,沐燕非不像陶家的人那么和气,会任他一个小厮放肆,平时他都不太跟沐燕非多说话,今天是逼不得已,想想刚才阿一的叮嘱,只能硬着头皮扛上,道:「这里风景不错,难得来一次,不如到处逛逛?」
沐燕非看到他模样,脸色变了,大踏步向前奔去,青瞳还想再阻拦,他喝道:「放手!」
厉声传来,青瞳吓得一抖,立刻松开了手,沐燕非奔回桃林,远远便听到呻吟声,他急忙提气跃近,便见阿一在施药针,每下一针,陶然的身躯便随之一抖,呻吟中带着极力压抑的痛楚,脸上冷汗淋漓,鬓角发丝都溢湿了,当看到他衣襟下吐的一大滩血迹后,沐燕非再也忍不住,抬手挡开了阿一的落针。
下针被阻拦,阿一没在意,眼眸扫过他,对跟在后面跑过来的青瞳道:「真笨,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青瞳看看沐燕非脸色,没敢多话,沐燕非却听懂了,自己果然没猜错,又是这个小鬼的主意,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救人啊,我刚才说过了。」阿一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道:「他心脉被震乱,经脉错节,气血凝滞,要用药针将他阻滞几日的血脉化开,自然要受点痛的,你不会以为随便吃几粒药丸就能起死回生了吧?」
沐燕非初时没想太多,现在听阿一这样讲,气道:「我可以帮他运功镇痛。」
「我就是怕你运功,你自己内力还没调养好,有心绪不宁,怎么帮人?要是一旦把握不住火候,再伤到他的经脉,那就回天乏术了。」
阿一不晓得沐燕非内力恢复的事,沐燕非也懒得多讲,皱眉问:「那就没有其他不痛的治法吗?」
「有啊,你当初下掌再狠些,他现在会一点痛苦都没有,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劲救人。」
沐燕非脸色一变,眼眸在陶然苍白脸上游离,在无言以对,阿一本来是从陶然伤势上猜想伤他的该是内功刚烈之人,而他们周围武功走刚猛路子的只有沐燕非一人,所以才随口一说,没想到沐燕非竟是这种反应,吃惊之下,喃喃道:「不会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