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杨哲铭所谓的「重点」是什麽事情,林雪柏心里约略有个底,不过还是得开口问清楚:「简先生…态度如何?」
「嗯,态度嘛…简先生没什麽态度,就摆明了不想管这件事情。」杨哲铭苦笑著说:「刚刚弟兄们打过去说了这件事情,想请简先生来一趟,他很冷淡的说他没办法过来,叫我们自己看著办。」
是吗?果然这样。
对於猜中简先生的回应,林雪柏情绪并无太大起伏,只是再问:「他没办法来的理由是什麽?」
「简先生说,他与死者早已离婚,也另组家庭,他与死者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死者的後事他不打算处理,至於简瑀…」杨哲铭顿了一下,下意识的观察林雪柏的表情,见男人一脸平静木然,才继续说下去:「简先生说简瑀失踪这麽多年,他早就当没这个孩子存在,就算现在找到了,他也不承认他有一个变成杀人犯的孩子,他会立刻办理脱离亲子关系的手续,谁爱管谁就负责,所以…他绝对不会来看孩子。」
轻轻吐出一口气,林雪柏在医院走道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身体往後靠在洁白墙壁上,思考了一会儿,说:「预料之内的结果,简先生一直都是这种人,打从他跟青姐离婚之後,那完全不闻不问的态度就足以让我看清他,他会说出这种话我是真的不意外…」
意料之内,却让人心寒。
林雪柏还记得,在他尚未飞日本去总公司受训时,曾经在住家附近的街上目睹一次陈青月与简先生的争吵,因为距离有些远,林雪柏并没有听见对话内容,只是,当他看著陈青月秀丽脸庞泪水满布、低声下气,拉住简先生的手不住哀求,那个男人却一脸冷酷的把女人推开,不知道说了些什麽。
陈青月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怔愣著看著简先生的脸,然後缓缓的蹲下、跌坐在地,简先生连理都不理,迳自的朝路口走去,过没多久,一辆宝蓝色的高级敞篷跑车在男人面前停下,林雪柏清楚的看见驾驶者是位非常时髦亮丽的年轻女性,简先生上了车,跑车如同离弦之箭疾行而去,独留失神茫然的陈青月。
新婚时的甜蜜温柔,今日的狠心冷漠,太过比对的情景令林雪柏看了十分心酸,但这是陈青月的家务事,外人不容置喙,他只能默默离开、归家,林雪柏也担心父母亲的事情会影响到年纪尚幼的简瑀,於是他更尽心尽力的对简瑀好。
简先生那时展现出的决断无情,林雪柏这几年一直牢记在心,连陈青月当时说简先生答应会请朋友寻找简瑀,青年也从未把这摆明敷衍的承诺当真,现在证明他看人还是准的,怕被简瑀牵连,连亲子关系都可以放弃,完全不管这孩子是他的骨肉,果真是自私自利的男人,林雪柏算是长了一番见识。
杨哲铭烦恼的看著林雪柏,说:「嗯,所以…我想简瑀的事情可能真的会落在林先生的身上,毕竟你和两个当事人都有过直接关系,现在林先生打算怎麽办呢?」
「不怎麽办,既然简先生要放弃他的血脉、要放弃这麽可爱的孩子,那小瑀就由我来扶养。」
林雪柏起身站直,黑色眼瞳中完全的沉稳无波,杨哲铭不知为何却被他的眼神给深深震慑住了。
「请你成为我的见证人。」林雪柏口气平缓、一字一句的说:「我,林雪柏,在此立誓,我自愿成为那孩子的监护人,从今以後,我就是简瑀的父亲,也是唯一的监护权拥有人。」
他从没忘记,在简瑀刚出生时陈青月对他的温声请托,以及在他离国之际对简瑀做出的宣言,在陈青月死後的现在,林雪柏会将陈青月说过的话作为她的遗言恪守,对简瑀不离不弃,永远照顾、保护这个可爱孩子,直到自己再没有力气去守护。
至死方休。
那有些冷淡却十分坚毅有力的低沉男音立下一句又一句的诺言,杨哲铭不由得被他给感动了。
连亲生父亲都放弃的孩子,这个男人不仅不嫌弃简瑀,还真心的把简瑀当成宝贝一样的呵护、疼爱,从早先林雪柏明明闻到了简瑀身上的意味,却从没皱过一次眉头,还把全身满是污垢的少年抱在怀中细声安抚的行为,杨哲铭完全相信林雪柏对於简瑀的关爱远超过简瑀的父母亲。
有生以来,杨哲铭第一次看见拥有如此坚强又温柔的心智的人,青年或许相貌并不出色,在许下诺言之时的神情竟充满无穷魅力,十分吸引人,而杨哲铭确实也看的出神,视线紧紧停留在林雪柏脸上,移不开眼。
雪柏,冰冷却洁净,看似固执实则坚韧,这名字在他身上实是当之无愧──杨哲铭脑中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对林雪柏的冷淡态度忽然理解了。
乓啷!
「小瑀?」
物品落地造成的巨大声响从简瑀的病房传出,林雪柏几乎是瞬间反应的冲进病房中,应该处於熟睡状态的简瑀整个人跌趴在房门附近,身上的点滴跟点滴支架也掉了、倒了,地板一片狼籍。
「小瑀!」林雪柏连忙上前把简瑀拉起,一向淡然的语气中夹杂担忧:「小瑀,你怎麽会跑到这边?撞的这麽大声,有没有哪里摔疼了?嗯?」
☆、(十六)
他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时还很娇小稚嫩的他牵著雪柏哥哥温软宽厚的手,在满天飞舞的花瓣之中悠然行走,他非常开心的跟雪柏哥哥说话,雪柏哥哥则一直给他温柔的微笑,那只大手紧紧握著他的小手,他也依赖的靠在雪柏哥哥身边,享受男人带给他的宠溺疼爱。
走著走著,爸爸妈妈出现在他跟雪柏哥哥的面前,是还会对他笑、会呼喊他名字的好爸爸跟好妈妈,他们朝著自己伸出手,脸上的表情很是慈祥,在他还没有对爸爸妈妈做出什麽反应的时候,雪柏哥哥的手放开了,把他推到爸爸妈妈的身边,然後转身就走。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觉得好怕好怕,想叫雪柏哥哥不要走,可是声音却发不出来,手也被爸爸妈妈给抓住,他虽然一直挣扎但力气太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那个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消失在花瓣海之中。
『他走了,就没人可以救你了。』
从後方传来的妈妈的声音好轻好轻,但抓住他的手的力气却越来越大,他迟疑了一下,缓缓转身,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惊吓的想大声尖叫--妈妈的头有一侧烂了,腥红血液顺著伤口爬满整张脸,她还是温柔又和蔼的表情,可是眼神十分冷硬可怖,而爸爸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踪。
『乖,小瑀就跟妈妈走吧,爸爸不要你,雪柏哥哥也不要你,只有我...只有妈妈会跟你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妈妈咧开一个好大好大的微笑,充满阴森诡谲氛围的微笑,扯著他的手往前面凭空冒出的小屋子走去,他被拉的东倒西歪差点跌跤,最後还是被带到小屋子前面。
妈妈把小屋的子门推开,手臂用力一甩,他被轻易的丢入屋内,惊慌地从地板爬起来,但妈妈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背後的门也紧紧关上了,四周是绝对的黑暗深沉,他整个控制不住的发颤起来,突然,脖子感到一阵勒紧,妈妈的手正掐在他的脖子上,逐渐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