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真的不喜欢这形容,却真的像十六对贪新厌旧的他作出宽裕。
十六从来不是宽大的人,从来就不是,他是烈到嚐一滴就要人呛到眼红喉痛的陈年烈酒,更别提宽恕。那样的十六呵。
十六退了,画薇进了。
两人却都在以退为进,十六退回原本的样子,轻荡放任,退回那个与他头一天出差的男人。
画薇变了,逐点逐点地变质,作为重逢的兄长,十六给她的委实太多,让她与她夫君搬进院落里本已仁至义尽,他给予的远比仁义两字更多。
他给予两个乡野夫妇锦衣华食、高床软枕,每天给予金钱让他俩尽情花费,不问因由。
他只留下了小祝,却派最机灵聪颖的阿珂去服侍画薇,等於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他还拜托了辛泷给些差事她的夫君,欠了辛泷些许人情。
画薇早就天生丽质,现在更从平平凡凡的村妇变了最神秘莫测的贵夫人。
整条街的人莫不知道那阴宅重新装潢过,却不知是谁出的手笔,里头竟然无端出了一对富贵夫妇,妻子还美得吓人。他们的背景太神秘,也出现得太突然了,配上那座鬼宅,众说纷云的传奇色彩浓浓厚厚很快染开一片。
画薇只要走出大街,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她,不知是慑於她的美貌还是辛爷给予他们一家的照料。
画薇变了。
她初到的时候总是微低着头,羞羞怕怕、必恭必敬,现在下巴是抬高了,眼神也挑高了。
发髻上原来只随随便便地插了根木簪,现在不同了,金步摇翠绿簪银贴花全都搁上去,走路铃铛有声。本是整整齐齐束好的妇髻现在时时不束,彷佛不想别人提起她成事不足的夫君般,只要提起她夫君的事总被她扯到辛爷的话题去。
她对下人心胸窄小了,有什麽不顺心的就先瞪过去一眼,攒紧了画好的眉,动辄摆上女主人的架势。现在下人都惧她。
唯有对上十六时才给的三分面子,现在也不怎麽给。
只有她对颐右的时常靠近与纠缠,周边的人都看在眼里。
她识得了自身的美,便开始不屑服侍正夫。
十六对她的纵容是一天更过一天了,都只是瞧着,却不责不骂不慎。
只是让小祝给他开了茶,他啜饮着,瞧着画薇的到处作威作福。颐右懂他,是知道他在玩的把戏。
***
他正在凉亭内修剪着花,大大的鹃花给他挥舞着剪刀,剪下了花瓣上的不完善。
忽然,身後无声无色地出现了男人身影。
十六知道时侯要来了。他不慌不忙,连眼角也没有瞄过去,「唷,是什麽风把右爷吹来了?」
自从画薇搬进後,他们可说是没有往来,住在同一座院落却是没多说半句。
颐右也是被画薇缠得没有时间了吧,今个儿竟然特意来找,他该说什麽?受宠若惊吗?
颐右再次出现时,便已坐在他的对面。
小祝称呼了声右爷,没有阿珂的灵巧,於是十六招呼一句,「狗狗,给右爷开杯茶,然後自己去玩吧。」
大狗听见可以去玩都乐颠了,开了杯倒茶後,说了声主人我走了就钻进地下、化为泥黄。
既是颐右来找的,他没有主动说话必要,便不急,专心地修他的花。
颐右凝视着杯中茶水的涟漪,像出了神,久久没有发声。
他们中间隔着盆开得繁盛又艳红的花,花跟叶的隙缝中,只看得见彼此部份的脸容。
只看得见十六低垂着,只专注花叶的眼睛;只看得见颐右抿紧的唇角。
细细碎碎的花瓣与叶碎散落在石桌上,颐右才终於开了口,「十六,我知道你在玩的把戏。」
「你说这个?修花挺好玩的,把烂掉的、生不好的边缘都剪掉,修出一盆好花来。」
颐右稍加力度握紧了杯缘,手心不觉得烫,「我不跟你拐圈,你想将画薇怎样了?」
「什麽怎样了?我给她好食住、好衣裳、好名声,过的是好生活,你瞧不见吗?」
他漫不经心地剪下被虫蛀烂的黑边,让它们掉落盆中,化为泥土的养份。
「你一时间给予她如此多的东西,她承受得起吗?她本是那个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