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陛下圣明,但我胸怀利器,对陛下来说,难道不是如芒在背么?如今京师之患已除,匈奴也陷入了内乱之中。飞鸟尽则良弓藏,狡兔死则走狗烹!敢问史上哪位良将,最终不是如此宿命?”说道此处,尹逸痕竟多出了一份伤感之意,他自嘲的笑笑,接着道:“为将者,离家千万里,横刀跨马,沉尸疆场,只为建功立业耳!然,兵者凶器也!进之可杀敌,退之可伤己。一旦战事消弭,我们这些人,也就从杀敌的利器,变成了叛乱的隐患!战时愈利的锋芒,也就成了战后愈厉害的催命符啊!为将者,马革裹尸已是幸事,如若不幸者,终有锒铛入狱的一日!”
大帐中弥漫着一种伤感之情。胜极则衰的道理,谁都能说得明白,但试问,从古至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功成身退四个字呢?
十六还年少,听得迷茫,却也垂首静思。
唐落尘的眸中也闪过一丝悲凉,随之叹息了一声,转而微微一笑,冲着尹逸痕抱拳道:“功成身退四个字,将军看的明白,又何必属下多说?”
尹逸痕苦笑一声,道:“本将军是不知道应往何处退啊!边患虽然暂时缓解,但并未根除啊!若是让我现在就放下手中兵权,致仕归隐……”他下意识的看了看侧后方的十六,又想起了慕容涵的面容,微笑道:“闲云野鹤,我亦想之!奈何,胡掳未破,我心戚戚!”
“将军心怀天下安危,实乃我辈楷模!”唐落尘深深作揖,肃言道。
尹逸痕摇头,自嘲的笑笑,摆了摆手。
“属下有一计,既可让将军保住手中兵权,又不让圣上怀疑将军的忠心!但是将军,需要冒一点风险!”唐落尘道。
“何计?落尘教我!”尹逸痕虚席道。
“全军退回雁门,将军独留京中!”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直是历史上不断的、无奈的重演的悲剧。汉之周亚夫,明之俞大猷,更有赵太祖杯酒释兵权,更不必说明太祖对待功臣的手段,每每思之,不禁凄然叹之。其实,何止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各界闻达之士皆如此!老子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能守之;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如今思之,真乃大智也!为官者,应如晋之张翰,因见秋风而归隐,因思鲈鱼而返乡。此谓之超然物外、形不累心之魏晋风骨!与君共勉之!
第六章续春浓
“弄影,几年不见罢了,你怎么瘦成这样?”狄萧怜惜的看着弄影的纤腰,伸手将弄影垂下的青丝捋到耳后。
“没!一直都是这样子,你没注意过罢了。”弄影眸中含笑,嘴上偏要那么倔强。他如今正与狄萧裸呈相对,脸颊在不经意间带上一丝羞红。
东方的鱼肚白方吐,房间中还是不甚明亮的样子。烛光已经快要燃尽,忽大忽小、忽明忽暗着,仿若胡女起舞时肆意张扬的腰肢,带着一股慑人的魅惑。这样的光,映照着弄影那惊世的容颜上,更平添一股媚骨天然的意味。
弄影跪坐在狄萧身边,目光偶尔掠过狄萧胯间,脸上的红意更胜。
六年前,他也曾这样和狄萧同处一室,但带给他的却是不堪的记忆。
那时,他慌了,他痛了,他恨了。他只觉得,莫石砚的所作所为,深深的羞辱了自己。痛楚和羞怒在那时充斥了头脑,他已经看不分明自己的感情。只是潜意识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带给他痛苦的人。他几乎是发疯的跑出了潜龙帮,无意义的逃离,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或许,是那时的痛太过强烈了吧。
整整六年,才让他敢去看心中的那块疤痕。他才胆敢重新揭开伤口,认认真真的审视自己的心。
不可否认的,自己是喜欢他的。只是六年前,不敢承认罢了。再到后来,弄影慢慢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同。
他成了一心只为复仇的男人。而自己,不知为何,总是下意识的抵触着那份感情,想要离他远远的。于是乎,就这样掩饰着。
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弄影也不曾去相见。明明知道,他就如同自己一般,对对方日思夜想,弄影也不许他来。
抵触着,排斥着。只是日日沉浸于此间繁华,用这满目的纸醉金迷填充着自己空虚的心。
无疑,弄影所做的,的确成功。
“为什么不让他来看你?为什么你不去见他?”
不止一次的,莫问天曾经向弄影问过这样的问题。每到此时,弄影都是悠然浅笑,眉眼间的不屑做的真实。
是啊,为什么不去看他……“罗先生,我还有多少时日?”
记得半月前,弄影曾将夜璃打发出去,偷偷的问了这个问题。
弄影记得,他明显的看见罗先生的身子微颤,默然了半晌,才道:“若是好生调养,半年……总是行的。”
轻轻一笑,弄影似乎得到了解脱,他微笑道:“罗先生这几年辛苦了。等弄影去了,这千醉楼,就归先生吧。”
……实际上,弄影自己也清楚,他自己一直是在刻意的躲避着莫石砚啊!总是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爱上那个人。可是,他这样命比纸薄的人,值得石砚来爱么?
就算二人真的可以在一起,那又能有多长时间呢?半年之后,不过是再伤一次他的心罢了。若是如此,恐怕,自己就算是走,也走得不安心吧。
弄影低声笑了笑,看着床上那人熟悉的眉眼,渐渐有些入迷。
“胡说。”狄萧低声道:“你的样子,你身上的每一个地方,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他的呼吸逐渐有些沉,看向弄影的目光,也变得炙热起来。
就这一次吧。弄影想着,怕是只有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