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碗盘彷佛洗都洗不完,一桶见底,另一桶早已搁满了油腻的杯碗汤杓,偶尔传出厨子或端茶送水的丫鬟催促,所幸他的动作还称得上利落,在紧凑的时段应付得来。
工作几日,乔宝儿终于明白暖春阁是有钱的爷们找乐子的地方。他坐在厨房一隅,时而听几位厨子们谈论阁里有哪些姑娘生得标致,哪位大爷散财为谁着迷等等......
有几回,丫鬟差遣他帮忙送酒、端菜至姑娘的厢房或花厅,他看见爷们对姑娘们搂搂抱抱,又亲又摸......丫鬟们似乎见怪不怪,而他总是显得不自在。
避开那些爷们淫秽的嘴脸,他蓦然忆起一道伤人的言语:「你让谁玩过?」
心一抽紧,泛起阵阵闷痛;在有钱人的眼里,玩弄与欺负都算是找乐子么?
曾经,有人赏给他银两;为了恶质玩弄,当他是条狗般地对待,以为他犯贱......
「欺负我,很好玩么......」他喃喃低语,不禁想着自己和阁里的姑娘一般境地,为了贫困而被卖,必须赚钱养家糊口。有钱人怎明白穷人的苦日子是如何过。
尝尽受人瞧不起的滋味,那些鄙夷的脸比利刃更伤人,但又有几人肯将他当人看?
低头洗碗盘,他彷佛是一道安静的影子,轻易地让人忽略他渺小又瘦弱的存在。
处在不同以往的环境,日夜颠倒,他渐渐适应。吃住皆在此地,暖春阁的嬷嬷安排一间房给他,见他的衣裳少,也没鞋穿,不吝买给他两双鞋、两套厚衣裳保暖。
阁里的人待他还称得上友善,知他流落街头而来洗碗、打杂,也没再过问些什么。
每到傍晚后,工作一忙碌就是好几个时辰,愈渐接近凌晨,他便开始收拾厨房,将该添加的柴米油盐、瓶瓶罐罐弄妥;扫地、擦地、清理垃圾、厨余等等,以免让人嫌弃他无用,甚至赶他出去。
仍要养家,尽管到天亮才能回房休息,他也不嫌苦。
满脸倦态,蜷缩在床的身子隐隐泛疼,无须多久,早已透支的体力令他沉入黑暗。
微薄的光线透进小窗棂映照那苍白的小脸,随着时间流逝,悄然蒙上一层晦色。
门,戛然开启──几双贪婪的眼神穿梭在床榻上的人儿,「啧啧......」公子哥们发出不善的讯息,垂涎三尺,盯上了暖春阁新来的打杂工。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一个比起上次那一个打杂的年纪还小。」
「玩起来的滋味不知如何?」
「嘿,这还用说么。」
「咱们只须将人灌醉,就像上回......恩威并施,事后塞点银两哄哄,人还不是得乖乖地闭上嘴。」
现下碍于几位厨子就睡在隔壁房,几位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悄悄地合上门,如来时一般佯装酒醉,以免让人起疑或误认为作贼。
不一会儿,他们各自回到温柔乡,满脑子想的却是那弱小的打杂工,玩起来的滋味肯定起楼里的姑娘还要畅快......
连日逐一搜寻过城北、城西两方向的食肆和酒楼,孟焰锲而不舍,来到城南的街面,注意楼牌或幌子,下一个搜索目标便是杨记食肆。
甫下马,一入食肆便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抽气声,他甩了甩披风上的雪花,阴鸷的眼神淡扫掌柜那副吃惊的嘴脸,怎么,有关他的传言似乎已经遍及城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客官......请坐。」杨三典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把话给挤出来。
孟焰瞇起眼,一反常态,直接步到柜台前,犀利的目光仔细打量掌柜的五官轮廓。「你有兄弟么?」
「呃......」心脏一瞬弹至喉头,杨三典在对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他在哪儿?」
杨三典摇了摇头。
孟焰再问一次:「他在哪儿?」
「客官,您是来喝茶,还是用膳?」杨三典勉强笑了笑,答非所问。
怒意一生,孟焰骤然出手便掐住对方的颈子,提来眼前,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清楚,「说!他、在、哪、儿?」
「呀......呀......啊......放......手......」杨三典张大的嘴仅能发出几个单音,脖子以上涨得发紫,不断挣扎的双手猛地抓住客人的铁腕,试图扳开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