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秉毅素来寡言,此时也不例外,他不发一语朝暗香打了个手势示意暗香过去,暗香也就从善如流地起身贴近,替诚王和他自个儿各倒了一杯酒。
他举杯想敬诚王,却被诚王的目光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诚王专注地望着他,嘴角用力抿紧成一直线看似不悦又不像在生气。
「殿下……」
暗香不知这杯酒该喝不该喝,他猜不出来诚王意欲为何,难道尚未用膳就要先享用他吗?那备这么一桌子酒菜是为什么啊?
「你跟着我回京吧。」诚王淡淡宣告道。
震惊引发的沉默之后,暗香才想到该出声回话。
他垂下眼睑尽可能恭敬答道:
「奴婢不敢高攀。」
如果是三年前初遇时听见诚王说这句话,他也许还会有一丝丝欣喜,可如今他已决定待在苏红楼为妓子们做点事,跟着诚王回京一点意义也没有。
况且,诚王乃是皇后亲生子,梅家的灭门血案至今未雪,他虽不恨诚王却也无法就这样跟了他啊。
「花无百日红,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样送往迎来又能过多久?跟我回京保你后半辈子的生活再不用愁。」
秉毅要的不是暗香貌美如花、美艳绝伦,他只想要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在他心冷寂寞时陪着他,即便不懂他的忧愁也懂他的软弱。
「我已决定将来留在苏红楼当妓师。」暗香脱口而出,连自称词都从「奴婢」变成了「我」。
他原本不该跟诚王说这些事,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诚王能懂。
「我以为,在你眼中妓师不是什么好东西?」诚王轻蔑道。
暗香放下酒杯,带着微愁笑颜自行入座。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什么,不再当妓子以后我还能做什么?正当营生我做得了吗?别人又会怎么看我?即便改名换姓远走他乡,这一身风尘味染上了便是洗也洗不掉,我该以何面目面对众人?」
妓子里十个有八个没有好下场,反倒是做妓师者得善终者不少,足见一旦当了妓子终身难以脱离妓业。
「跟我回京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秉毅不懂暗香在纠结什么。
暗香摇头,眸光里有复杂且坚毅的成份。
「苏红楼的妓子里,有些人百般不愿被威逼利诱不得不成为妓子,有人因为家贫只想混一口饭吃而成为妓子,可是也有人立定志向打算从中好好捞几笔银子,想捞银子的人里有的纯粹爱财,有的则是为了供养家人,有人更立下回乡买地让家人得以温饱的志向。」暗香缓缓说道。
秋实的面庞浮现脑海,若不是为了多挣一点银子秋实也不会断送性命。
「不愿成为妓子的人,让他们一辈子打杂也无所谓;愿意成为妓子的人,教导他们如何受欢迎,我想成为这样的妓师。」
暗香面庞上是下定决心的坚毅,还有一丝丝倔强与得意。
「这世上有您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才办得到的事,我相信也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尽管微小力薄,我也希望能凭一己之力挽救身边的人。」
他不希望秋实的事再发生,绝不!
秉毅没有答话,沉默盯着暗香看,思索着在胸口跳动的情感名为何物,却发现暗香先行移开视线了。
在诚王阴沉黑暗的注视下,很少有人能坚持己见,暗香虽然不打算屈服但也没有与诚王对视的勇气,他无法改变自己的意思迎合诚王,也无法不害怕诚王降罪的后果。
「所以,奴婢不能跟您回京。」暗香小小声的补了这句,气势萎靡。
望着暗香微怯表情,以及眸子里那丝不愿妥协的成份,秉毅知道暗香不会答应与他回京,但他并不想放弃。
他可以选择强迫暗香跟他走,只要他转而向常妓师买下暗香,卖身契在手暗香也不得不跟他离开,可是……可是兰晴啜泣面庞同时浮现眼前,他不希望暗香和兰晴一样最后选择自尽,他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够了。
「你好好想想,我回京前给我答复。」
诚王的话让暗香吃惊了,就、就这样而已吗?他原以为诚王会勃然大怒斥责他不知好歹,或者直接向常妓师买下他,他根本没有权力拒绝才对啊,可是诚王的态度比他想像中温和许多,难道是他看错诚王了?
暗香尚未从混乱中回神,便被诚王拉进怀中。
他还弄不清身在何方便感觉柔软双唇覆了上来,霎时间他想到一桌子酒菜以及他正饿的肚子,然后就唇上被咬了下,不知是在处罚他的不专心或是生气他不肯顺从。
总之,那桌酒菜终究和他无缘,他的消夜是一碗香浓可口的汤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汤面没有变成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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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点也不值得意外,诚王再度带着他南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