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没认识秦芳菲,没订这门亲事之前,叶祯还没穷得如此明目张胆。
房子老旧,像个四处漏风的大漏斗,也只有叶祯睡房稍微像样一点,叶祯看着穆珩要往堆杂物的后院走去,他踌躇半天,追出去,自暴自弃喊了声,「你你你你……别睡那边了,过来睡好了。」
穆珩背影一顿,很快地转过身,坦荡荡地说:「可以吗,这样于理不合吧?」
叶祯觉得,青年好像笃定他会开口。他的床不大,挤两个大男人太过勉强,翻身都得小心翼翼。人生真奇妙,与情敌同榻同眠的经历,想必也是难得。
「你知道么,我以前有个未婚妻。」叶祯睁着眼缓缓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她是父亲活着时给我订下的婚。」
叶家是当地望族,但叶祯的生母只是个外族舞女,容貌绝色,却连当妾的资格都没有,他从小目睹母亲在外低三下四,夹缝求活地过日子,渐渐就有了一个愿望。
如果能靠自己让母亲得到尊重就好了,如果自己是大侠,母亲一定也会欣慰吧。
「武功上不了台面的人想混出点名堂可真难,花钱结交朋友,装作大方、豪爽,接济大家,有点名声后,我爹才说会将我的名字写进祠堂里。他分了这套院子给我,还为我指了门亲事,我想我娘九泉之下若有知,也会欣慰,不管怎么说,我已经被叶家认可了。」
可秦芳菲撕毁婚约,还放言宁愿给穆珩做妾,也绝不嫁给他。
这耳光,打得太响。
也许是夜晚的倾诉欲会比较强,说完这些后叶祯讪讪侧开头,心想自己对情敌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便将被子盖住脑袋。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伸出手盖在他手背上,往下一拉。
叶祯被迫露出大半个脑袋,眼眶发红,声音闷闷:「你,你做什么?」
穆珩连着叶祯的手一并拉近,在叶祯满脸疑惑的表情中促狭一笑:「被子分我一半啊,公子想借着伤心的名义霸占最后这床棉被吗?」
「你你你——」叶祯气绝,蓄力一脚踢在青年左小腿,无奈穆珩全身金刚铁骨的,杀敌效果几近于零:「胡说,我才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穆珩哼哼地笑了起来,双目带笑,眼角牵起细细笑纹。
万籁寂静的夜晚,小院外鸟静花喧。尽管盖的还是这床打了十八补丁的棉被,谁的还是这张咯吱作响的老木床,但叶祯却意外地度过了一个难得平静安心的夜晚。这都归功于旁边人的肌肤温暖干燥,修长身躯挡住了屋外渗进的风。
叶祯迷糊地想,原本同床共枕就是这种感觉啊,难怪大家都要成双成对,那会当凌绝顶的人,究竟是幸或不幸呢?
◇◆◇
翌日,叶祯被一阵久违的香气勾醒。他顺着香气寻到灶台前,视线一瞬不转地落在穆珩手上银光翻飞的菜刀上,穆珩见他呆怔在那,先是塞了碗熬得浓稠上撒细碎野菜的粥到他手上。
「先垫肚子,公子你肠胃虚弱,早晨得吃清淡的。」
叶祯如梦似幻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先一步起床的青年已经修缮好了屋顶上的破洞,填好了院内凹坑,连围栏都干净得焕然一新。
原来穆盟主不仅会十八般武艺,还会十八般家务。
叶祯一边吃着煎得酥脆的香葱饼子,一边低头含糊:「原来你还会做饭啊。」
青年伸出自己手掌,摊在叶祯眼前,微笑道:「不会啊,第一次做。我只是看自己手上有茧,应该是拿菜刀磨出来的,就试了下,还别说,摸到菜刀那时候我还真挺有感觉的。」
叶祯最近重塑好的男性自尊又瞬间碎成煤渣,第一次做菜,第一次……难道天才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
他酸不溜丢回了句:「有感觉啊?那你可以试试用菜刀开创一门流派啊,赶紧去试试吧。」
他本是挖苦,结果青年还真沉凝片刻,认真思索了下。即刻操起菜刀,跃步来到小院中央,屏息闭眼,深呼几口气后,拧身一劈,如雄鹰展翅,竟真用厨房那柄菜刀劈出一套精妙绝伦的招式。
叶祯看得眼睛都圆了,阳光照得青年整个人仿佛会发光,直到穆珩收招回到他身边,还未平息内心狂澜。
「公子觉得我这菜刀使的如何?」
叶祯说道:「还……还行……勉强吧。」
「那都是公子独具慧眼的缘故,既然是公子想的主意,不如公子给这套刀法取个名?」
叶祯觉得不仅自己的自尊,还有那十五年的马步生涯,一起都灰飞烟灭了。他羞愤推开穆珩,「要取自己取!关我何事!」
一个时辰后,叶祯灰头土脸地找回穆珩。
「那个……那个,就是那个,教教我呗。」
青年眨眨眼,神情无辜:「公子说什么呢?」
叶祯抠着木门,视线飘虚:「就是,就是你今天那个……」
「刀法?」青年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