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把床上的枕头朝前头一扔，跟着往床和衣柜的间隔走过去躺下，尽管母亲帮他准备一张床，他仍不想躺下，因为那会让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做着愉快的美梦，而他最怕的是梦醒之后他仍在逃不出的牢笼中自生自灭。
他厌恶，非常厌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睡吧，除了睡也不晓得能做什么事情，那就睡吧……
符以恩倚在叶定怀的房门外，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不过在刚刚那个声音过后已经平静了，至少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他满是担心又不敢贸然闯入免得破坏好不容易才稍微有些转机的关系。
如今，他们之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恐怕会再次被赶出去，他一点也不想刺激到他，能有今天的进展他十分珍惜，就算是用昨天换来的，他也不会介意，毕竟他欠叶定怀的愈来愈多了。他不由得想着自己真有偿还的一日吗？
睁开眼睛，叶定怀总会先想一下自己在哪里，直到确定平安才会起身。
他走出房门，本以为会和昨天一样看见符以恩，可客厅没有半个人影，厨房没有、客房没有就连厕所也没有，阳台更不可能躲着一个人不被他察觉，那他是去哪里了？他怎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伫立餐桌旁，桌上有食物，已经没有余温了，空的碗下还压着一张纸，他抽出那张纸，看了一下后拧掉往地上扔。原本似有平静的心剎时窜上一股火，他拧眉，神色愀变，将桌上三菜一汤全扫到地上，刚巧，符以恩回来看见这一幕。
两人视线交会，叶定怀一点也不愧疚，符以恩却完全不懂他为何这么做。
「怎么回事？」他只是去了公司三个小时怎么回来气氛又僵住了，这段时间是有发生什么事吗？
他不语，冷冷瞪着一脸困惑的符以恩，他真的很气很气。
「菜不好吃吗？」符以恩始终维持温和的神情，不愠不火。
叶定怀即使想燃起大火也觉得困难，他总觉得根本无法和符以恩吵架，就算要吵大概也是他一人演独脚戏。「我就是想这样做，不行吗？」于是他故意嚣张地反问。
符以恩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不喜欢可以等我回来跟我说，用不着发火，这样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他蹲下开始收拾地面的杯盘狼藉。
叶定怀一恼，长腿一踹，把一根杓子踹得老远，直到撞到墙壁才落地。「我就是想这样做！你管得着吗？我妈都没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他已经受够被人管制的日子，再也不想被管了。
看来叶定怀心情不佳，才会每一句话都会引起他的反弹，符以恩轻轻叹气道：「我没有管你，只是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不喜欢可以用说的何必要用暴力？难道你自己也认为暴力是对的？」他懂得何时该顺何时该逆，毕竟是想帮助叶定怀，并不是要他继续躲在深渊底自怨自艾。
「为什么不？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暴力，我不认为有错。」他所处的世界就是用暴力堆砌而成。
他从小就是蒙受了暴力的阴影，他恨，非常痛恨，然而他唯一懂得发泄的管道也是暴力、谩骂，其余的，他完全不懂，理性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
「你希望别人以同样的暴力继续对你是吗？你一不高兴也想打你母亲出气？」
叶定怀顿时有几秒的哑口无言。
不，他不要继续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暴力，他也不会打母亲，他只是、只是……
符以恩看见他的表情露出了不肯定后，清楚他应该只是一时发火而已遂而低头继续收拾。「你没看见我放在桌上的纸条吗？我也有工作要做，刚才只是去公司一趟。」他猜如果不是食物的问题，必定是因为他出门所致。
半晌后，叶定怀才别过头轻轻吐出令他不快的理由。
「……我认不得字。」他如今读写的程度简直比国小的学生还不如。
符以恩怔了一会儿，问：「我教你写字好不好？」他故意忽略别过脸的叶定怀露出的尴尬。「你可能是太久没写才会忘了怎么写，阿姨说你很聪明，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学会。」
「……不要跟妈说。」他怕母亲会更担心。
符以恩微笑。「好，这是我们的祕密。」
他们有一个秘密了——好的开始，不是吗？
符以恩很慎重地看待教叶定怀写字这件事，离开之后他先前往书店购买一些书籍，莫名地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想起叶定怀总是拿着课本追在他身后询问，无论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有多不耐烦，他从不抱怨。
因为阿姨，父亲和母亲离异，他将一切的责任全归咎在他们身上，没有将他们当作家人，尤其对叶定怀更没有好脸色，怎知如今自己站在这里竟是为了教会他写字。
如今不断缅怀过去或责备过去已经没有用处，向前看才是此刻能做的事情。
「小如，有什么事吗？」等他到家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是小如，他在公司网页设计的助理，负责跟自己联络。
「符大哥，你有些资料没有带回家，明天要来公司拿吗？」
「不用，你拿给之伶，请她星期三交给我。」
「好。」说完重要的事情，小如迟迟还不挂断电话，手机里仅剩下沉默，符以恩以为她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于是耐心等候。
「那个、那个……符大哥，你最近是在忙什么，都一个月没进公司了，一切都没事吧？」他暗恋符以恩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唯独当事人还不知情，也庆幸当事人不晓得，她才能无后顾之忧的暗恋，不是没想过大方告白，然而她的能力还不够好，她希望等自己能配得上符以恩以后再说。
「放心，没事，等事情处理到一段落，我就会进公司了，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多费心一点，如果有什么事情请立刻通知我。」失去叶定怀以后，他变得格外温柔，无论是对谁，他明白这是一种补偿作用。
「嗯，好。那、那，符大哥，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今天看见你的时候，你的气色不太好，忙归忙也要懂得照顾身体，不要让我、我们大家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