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才是他讨厌纽约的最大理由。
看着账单上欠下的令人眼晕的数字,乔伊斯面无表情地想。天价的房租,无聊的水电费,还有各种意外非意外的日常开销,对于一个没有稳定收入的逃亡者而言,足以在每个月末掏空他的钱包。
罪恶的资本主义世界。
站在工作台边捞起空咖啡杯晃了晃,用力将它扔进墙角已经堆满了的废纸篓里。乔伊斯随便在桌上摸了几把,确定自己没有摸到任何坚硬的、圆形的一般等价物,脸色不变,冷静地拉开大门,看向对面紧闭的3A室公寓。
基本上,乔伊斯从不否认自己居住在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在决定安顿在此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摸清了即将和自己共享同一栋公寓的邻居们的各种怪癖。比如楼下的瘾君子每隔几天就会磕嗨一次,并且在凌晨吟诵半本莎士比亚戏剧选集;隔壁明明入住却从来没被看见过的活鬼魂总是偷用他放在走廊的洗衣机,甚至压根没考虑过遮掩里面残留的火.药味;而他对面终日酗酒的独居寡妇永远都学不会锁好门,每天都让自己养的猫从门缝里逃走,然后就在门外挂上一张钞票,等着谁心血来潮(或者闲得无聊)拿走,帮她把猫从楼下哪个脏兮兮的垃圾桶里翻出来。
一般来说,这份报酬很少,顶多能在星巴克买杯最便宜的咖啡。因此出于对美元的尊重,从门上拿了钱,活鬼魂会把猫给寡妇扔进门,瘾君子会把喝完的咖啡杯扔进门,乔伊斯的混账室友会把猫挂在门上。而乔伊斯则集合了以上三人全部的优点:他会把猫扔进去,然后再把喝完的咖啡杯挂在门上。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一手端着自己喜欢的星巴克,一手拎着邻居家那只再度离家出走的猫咪爱丽丝。乔伊斯喝了口还有点烫嘴的咖啡,感受着口腔味蕾爆炸的满足感,丝毫不介意右手里那团毛茸茸的麻烦已经伸出肉垫,在自己手背上自来熟地磨起了爪子。
“如果下次不想被抓住,你应该跑到比一个街区更远的地方去。”
被猫咪爱丽丝划拉过的皮肤没有半点痕迹,只是发出一种奇怪的金属摩擦声,就像有人在用尖锐的东西刮擦着铁片。乔伊斯瞥了眼手里整栋公寓的咖啡供应来源,随手将它托上肩膀,在耳廓边留下一串有点发痒呼哧声。
“听着,我不会让你继续把我的胳膊当成猫抓板的。”
脸颊朝一边侧了侧,躲过爱丽丝有些冰凉的鼻尖。乔伊斯目光划过右手与寻常肌肤并无二致的手背,又抿了口咖啡,迈步两栋之间通往公寓的小巷:
“即便是我,修好一个立体虚拟传感器也很费钱。而我这个房租还没有着落,下一杯咖啡也不知道在哪儿,我不能让你造成额外的非战斗损失。”
“喵。”爱丽丝拍着尾巴回答。
“不,在我头上磨爪子也不行,这是真的人皮。”
把甜丝丝加了双倍奶和糖的咖啡.因倒进嘴里。地平线落日的余晖从大楼之间摇摇晃晃冒出头,很快消失在扑面而来的夜色中。距离房东给出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而他据说去是去找工作了的室友仍然死不见尸。虽然乔伊斯事实上也从没指望过对方能在眼下尴尬的情景里派上什么正经用场,但他堆满半个客厅的工具确实需要有人来帮忙收拾……如果他们真的因为交不出房租而需要跑路的话,乔伊斯确定不可能仅凭自己就把那堆东西抗走。
或许下次他们可以去找个废弃的安全屋,或者用集装箱改造一间公寓,或者想个其他不用因为房租问题而被人赶出去的点子。他也不必担心自己摆弄那些迷人的小玩意儿的动静会让整栋楼都来哐哐砸门。
要不干脆直接找九头蛇抢一座基地算了。
多少带着点恶意地这么想着。乔伊斯咽下一口咖啡,漫不经心躲避着猫咪爱丽丝打招呼的利爪,脑中充满了思绪。
所以,当感觉到一根铁管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来的时候,他非常意外。身体的本能比大脑更加迅速地作出反应,当乔伊斯意识到自己条件反射抬起了右臂时,他已经将那该死的凶器牢牢抓进了掌心,发出“哐当”一声决不可能是金属和血肉碰撞的声音。
大概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那么几秒钟,空气陷入了一片谜一般的沉默之中。
袭击乔伊斯的人很壮,穿着暗色衣服,胡子邋遢眼神浑浊,一看就是磕高了的模样。鉴于没有九头蛇探员会绝望到拿可笑的水管袭击他们的前杀手,乔伊斯很确定,他只是非常不凑巧地被人当成软柿子,心血来潮准备当街抢个劫。
太不幸了。
他指的是这些瞎了眼的傻缺。
“挺特别的招呼,嗯?”
猫咪爱丽丝在他抬手的瞬间就已经从他肩膀上跳下,撞洒咖啡之后溜进了阴影里,再找出来肯定又要花费一番不小的力气。而更令人恼火的是,托这个蠢蛋的福,乔伊斯已经能感觉到胳膊上的立体虚拟传感器在突如其来的重击下开始罢工,发出“丝丝”的电流声,将原本完美无缺的伪装破坏殆尽。
就像是被干扰的电视画面,在宛如水波晃动的虚影过后,乔伊斯握着水管的右手变成了闪着寒光的银色金属。
“你……你是什么人!……”估计是被骇到了,那人一出口声音就在发抖。
哦呦,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什么人吗。
在壮汉惊恐的目光中,他冷笑着慢慢扭弯了那根可笑的铁棍。又稍微一用力,把这团麻花挥到旁边敢拿刀指着自己的同伙脚下。
入地三分。
那位同样壮实的同伙当场吓软了腿。
如果单看这个场面,倒比较像是乔伊斯在凌霸两个劫匪,但这种碾压式的战斗力完全不能让他的火气平复半分——猫跑了,他还要在垃圾堆里再找一次;传感器坏了,他还要从房租的巨大阴影中扣出钱来修;咖啡洒了,他没能喝到最后最甜的一口,而下一杯这样温度甜度都刚刚好的摩卡还不知着落在哪里。
更重要的是,毁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连九头蛇都不是,只是两个磕了药的、愚蠢的、没有一丁点脑子的抢劫犯。
去他妈的抢劫犯。
“如果你们现在给我把猫找回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口气。”
乔伊斯觉得这个交易很公平,甚至对方还占足了便宜。毕竟如果将他的怒火分个等级,那这两个蠢蛋已经足够他毫不犹豫地毁尸灭迹,而九头蛇前杀手也不是每次都能好心给惹恼自己的人指个活路(关于这一点那些被一枪崩下地狱的九头蛇特工们应该会很有话说)。但这里面的问题就在于,根本感觉不到乔伊斯难得的善意,被他给足了面子的劫匪先生们显然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完美的、对双方都好的和平方案,非要用一些不那么理智的方式解决问题。
“别……别以为我们真的会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