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是护国寺所在的方位,再远一些就是高祖皇陵。当初高祖皇帝究竟是做的什么考量要将自己的陵墓修在这个地方?
是连死了都放不下这个国家,要守卫他的子孙与臣民吗?
“将军。”穆离鸦扭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到了你就知道了。”
宣武将军拖着还很虚弱的步伐跟上这两个人的脚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到了第三个人的影子,走在那两个的前方,好似在为他们带路。
这第三个人缁衣银甲,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可等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能看到的只有清风与夜色。
“奇怪,是我眼花了吗?”
他们走了好久,久到假如这天京还有正常的昼夜之分也该天亮了。
宣武将军等人常年行军,这点路还算不得什么,但那两个人看着都是世家公子一般,走这么长一段路也不露半点疲惫,还是让人有几分惊奇。
“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前面。”穆离鸦终于开口说话了。
李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个披着宽大斗篷的矮小身影,手中还提着一盏素色灯笼,要多像鬼就有多像鬼。
看到有人来了,这人走近些,才看出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沙弥。
他穿一身半旧僧衣,袖口裤腿卷起来一大截,显然是从师兄的旧衣服。
“就是你们……?”他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就是你们一直给师父写信的?”
“小孩子?”李武实在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这两个人就算了,怎么小孩子都来了?
穆离鸦回头扫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警告,李武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话。
“小师父,来接我们的就是你了么?”
“是我,我是慧弥,你就说穆公子?”
“是。你师父呢?”
不问还好,一问这小沙弥就绷不住了。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扯着穆离鸦的袖子不撒手,“师父……师父他就要死了。救救师父,救救师父,师父说你能救我们,求求你救救他。”
这一来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穆离鸦和这小和尚身上,当中薛止是在沉思,而李武他们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先不要哭。”穆离鸦没怎么介意自己被弄得一塌糊涂的衣袖,反而屈下身,摸了摸这孩子的头,“把事情说清楚,不说清楚的话我们谁都救不了你师父。”
小和尚还在啜泣,仰着一张花猫似的脸看他。像是被另一个人的冷静所感染,他抽了两下鼻子,竟然真的不再哭泣,开始慢慢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唔,好像是前段时间,宫里的人来了寺里,师父把我锁在房里自己去间那些人,当中就包括那个太后……要我说,师父的病肯定跟这坏女人有关系。他们去了好久,久到我在房里吃完了师父留给我的干粮又饿了,等到我被放出来就看到师父脸色苍白,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反正从那一天起他就病了,跟他说话没反应,更别说吃药了。”
说到师父的病情,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的小和尚又红了眼圈,“我好害怕,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师父对我笑了一下,还喊我的名字,让我以后要乖一些……我想起来书里的说法,叫什么照,就是说人死以前会突然好起来一点……我好怕,师父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有让人来看过吗?”
小和尚摇摇头,“师父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外边的大夫不敢过来,我想了好久,想要找宫里的太医来给师父看病,但师父不许我这样做。”
穆离鸦叹了口气,“这外面也不安全,快些带我们过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师父的病。”
“但是……”说到这里,慧弥的眼神一直往他的身后瞟,“但是你们说的是只有两个人,他们……”他指着后面的宣武将军一行人,“他们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在一起?”
见到李武想说什么,穆离鸦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和慧弥解释道,“他们是宣武军,是保卫京城和这个国家的大英雄,不会把你们出卖给那个女人的。”
慧弥听了他的话,表情稍稍软化下来,但看起来不像是松了口,“你有什么保证?”
“保证?那好吧。”
穆离鸦凑到他的耳朵边上悄声说了一句话,小和尚听完后将信将疑地看了薛止一眼,“那……我姑且相信你了。”
这黑衣人身上的气势让他不敢靠近,光是看看就足够让他腿软了,为什么这个人能这样无所谓地与他亲近呢?
“我带你们去寺里。”他提起那盏米黄色的竹灯笼,摇摇晃晃地走在了人群最前方,“跟上我,我带你们走近路。”
“你和他说了什么?”
走在路上的时候,薛止问他到底说了什么能够这么快地说服这小和尚。
穆离鸦朝他招了招手,薛止凑过来就听到他悄悄地说,“我说,如果他们做了什么威胁到惟济大师性命的事情,那么你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所有人,让他不要再担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
“你不会吗?”穆离鸦做出副苦恼的样子,“要是你不会,那到时候我就自己多麻烦一下……”
“好了。”薛止一副听不下去的样子,可眼中那一丝笑意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我帮你就是了。”
他们又说了些话,突然穆离鸦抬起头,向着空荡荡的左侧提了问,“陛下,如今的天京城与您当年相比是更好还是更坏了?”
过了许久半空中才浮现出燕云霆的身形。
他面容冷肃,哪怕谈论的是自己的血脉也没有丝毫留恋,“这样的国家还是亡了更好。“
慧弥不愧是在寺里长大的,带着他们抄了近路,不一会就能看到护国寺在夜色中的憧憧轮廓。
寻常山村野庙尚有一二十信徒,日日诵经礼佛、香火不断,这偌大的护国寺居然冷清至此,上山的一路上不说灯火了,甚至连脚下的青石板路都残破不堪,好似长久无人修葺。
“寺里其他人呢?”
李武实在忍不住了,问慧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怕高祖皇帝一生不信神佛,修这护国寺是不得已而为之,诸多设置尽量从简,但也不至于荒凉成这样。
“都死了。”
少年人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当中藏着几分古怪的怨恨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