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愣了愣, 他为什么要顾虑?但庄思宜明显不想再继续谈, 拉着他道:“走吧, 咱们的马应该等急了。”
两人赎回寄养的马匹,一同赶赴曲州。
一路上程岩始终闷闷不乐,庄思宜看得分明,努力说话逗趣想让对方轻松点儿, 可惜收效甚微。
这日,他们来到了浙省安平府, 庄思宜提议道:“我记得日华兄就在安平府,岩岩想不想去见见?”
他口中的日华兄便是林昭,两年多前,林昭便调任安平府任通判一职,日华则是对方年满二十后取的表字。
程岩终于来了些兴趣,毕竟他已许久未见林昭了,而且……“半年前日华兄成婚,咱们也未曾有机会当面恭贺,如今既已到了安平,便去见一见吧。”
傍晚,林通判家门前来了两位客人。
当时林昭正被夫人伺候着更衣,得知来人是谁后,他一把挥退林夫人,连衣带都来不及系好就往门外冲,边冲还边喊:“来了!来了!小弟来了!”
而被抛下的林夫人气得小脸通红,一不小心就掰掉一块桌角。
尚不知惹怒了夫人的林昭,此时紧箍住两个青年,眼泪汪汪道:“子山兄、钦容兄,可想死我了!”
程岩和庄思宜双双呼吸困难,他们憋着气安抚了几句,总算得到人身自由。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林昭敞开的衣衫,程岩顿了顿:“许久未见,日华兄依旧如此热情啊。”
林昭这才乐呵呵地系上衣带,顺口道:“你们怎么会来安平?可是有公务?”
程岩半开玩笑道:“自然是恭贺日华兄新婚了。”
“什、什么新婚。”林昭脸上一红,羞涩地低头扯着自己袖子,“都老夫老妻了,一会儿我便请夫人出来见见你们,她、她可好了。”
程岩抽了抽嘴角,莫名恶寒。
几人往内院去的路上,林昭一直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己的妻子,末了不忘问道:“不知何时能听见两位的喜讯啊?”
程岩正有些尴尬,就听庄思宜一本正经道:“敌未灭,何以为家?”
林昭愣了愣,顿时反省自己觉悟是不是太低了?
待入了书房,林昭赶紧吩咐下人去请夫人甄氏。
没多会儿,一位身材娇小的美貌女子款款行来,在林昭的介绍下,甄氏与程岩和庄思宜互相见了礼。
言谈间,程岩发现这位弟妹性子爽朗泼辣,与外表颇为不符。但他深知林昭就喜欢这样的,毕竟对方心底存了个侠客梦,年少时还吹嘘过将来要和娘子仗剑走天涯……
甄氏没待太久便下去张罗晚膳了,等到饭菜准备妥当,三位昔年同窗共坐一桌,不禁忆起了当年。
“以前你们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情谊不变,连外放都要一处。”林昭啧了口酒,非常直男气息地调侃道:“日后你们成了亲有了娃,莫不是还要订个娃娃亲?”
程岩干咳一声,还未开口,庄思宜却道:“何须订娃娃亲?阿岩的孩子,我自然视作亲生骨肉。”
林昭一顿,又是一脸感动,再次反省自己的友情是不是太廉价了?
杯酒之间,程岩沉闷的情绪也渐渐散了,正欲说笑几句,忽有下人来禀,说衙门里出了事,知府大人请林昭即刻回去。
气氛骤然冷掉,林昭眉心一蹙:“可有说何事?”
下人摇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对方没说,但观其神色似乎很焦躁。”
林昭不敢再拖延,只有向程岩和庄思宜告罪,回去换了身官袍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整个晚上就再没有回来,直到次日中午才出现。
正好程岩和庄思宜来告辞,见林昭眼下青黑,神情郁郁,程岩不免关切道:“可是出了大事?”
林昭勉强一笑,本不想多说,毕竟衙门里公务不好对旁人讲,可他转念一想,此事多半也瞒不住,何况眼前两人又是他最好的兄弟,便坦言道:“昨日傍晚衙门得到消息,府中有一户姓聂的人家,全家二十一口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外加一个管事,忽然之间竟全数中毒而亡。”
程岩和庄思宜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眼中看到震惊。
须知但凡人命案都是大案、要案,何况共有二十一口之多!而林昭身为通判,本就掌管诉讼事宜,难怪压力巨大了。
程岩:“凶手呢?可曾有头绪?”
他不问凶手是否抓到,显然是从林昭的神色猜到了。
林昭叹了口气:“此事怪就怪在,经多位仵作查验,聂家人除了几个孩子乃是被喂毒,其余皆乃服毒自尽。”
“什么?!”程岩迅速捕捉到一丝线索,“难道那些孩子……”
林昭点点头:“据推断,喂食孩子□□的应该也是聂家人,他们先杀了孩子,而后自杀。”
“怎么会这样……”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就算有那等狠心人,也不舍得自尽啊!
程岩完全不能理解,庄思宜却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杀子又杀己,通常而言是大人过不下去,不想独留孩子在人世间受苦,聂家的情况可是如此?”
但林昭又一次否定了他的猜想,原来这聂家在安平府有些名声,家中人丁兴旺,田产丰富,还经营着十余间铺子,条件可以说非常不错了。而且聂家人素来和善,也少与人有争执,不太可能被逼上绝路。
程岩:“可他们自尽总要有动机,莫非就一点线索也无?”
“线索倒是有一些,但只是让我们更糊涂。”林昭老老实实地道来:“半年前,聂家陆续将自家的铺子、田产、房产分别转卖了,连仆役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最得聂家大老爷信任的管事,还说什么要举家去某地享福。可昨晚我们搜查全府,挖地三尺,连一文钱也没找出来,钱去哪儿了?”
程岩顺口道:“难道有人早知道聂家人会自杀,于是趁聂家人死后找到了他们所藏的财物?”
林昭:“聂府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除非那人早就知道聂家人把钱藏在哪儿。且聂府值钱的摆件,以及女眷们的金玉首饰一件不少,如果有人谋财,为何对这些不闻不问?纵然摆件不方便搬运,可女眷们的首饰轻巧亦携带,又价值不菲,怎么也不拿?”
庄思宜:“也不一定就有人来过聂府盗取财物,那些消失的财物,可能是聂家人并未将之藏于府中,也可能是聂家人早已交给了别的什么人……”
林昭感觉自己陷入了迷障,不论如何也看清真相:“还有一点,我们在聂大老爷的书房中发现了一个铜盆,盆里全是烧过的纸灰。而从书房东墙上的痕迹判断,那里原本挂了一幅字画,如今却不翼而飞,故此,我们怀疑盆中所烧的正是那幅字画。”
庄思宜:“是什么样的字画”
林昭摇了摇头,“还没查出来,如今衙门正在排查与聂家有过交易的几户人家,不过暂时没有发现。”
“这件事疑点重重,但总归有两个问题,一,聂家人为何要自尽?二,聂家人变卖家产的财物去了哪里?”程岩道:“这两个问题若不弄清楚,即便确认了聂家人乃自尽,你们也无法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