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通判心中冷笑,呵呵,当我傻子吗?听不出你想挑拨我与上峰的关系?我不爽,你也别想爽!
“可不是吗?但我也能理解阮大人,程大人正身勤民,清慎明著,上能为阮大人分忧,下能安抚治下百姓,若我有这等得利下属,也会如阮大人一般捧在手心,事事照应。”
余通判冷冷瞅了黄通判一眼,心道:装!我看你继续装!当年程岩空降曲州府,让你想更近一步的念头落空,我就不信你不嫉恨!
“这回的武学着眼于将来,于我闵省而言可是十年百年的大计,程大人如此费心,若真能顺利办成,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啊!”
黄通判一双三角眼早已看透人心,科科,我嫉恨,你就不嫉恨吗?你不也被程岩堵了路?你能昧着良心捧程岩,我就不能忍着呕血吹一波?
“怎么叫说不定呢,有程大人出马,哪儿有办不成的事?不用想,今日曲州武学必然人山人海,门庭若市,将来我闵省也多的是能征善战的人才!”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空气中流窜着激情四射的火花。
这时,一名书办走入堂中,黄通判一瞧,忙道:“赵书办,你今日不是跟着程大人去武学了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书办赶紧行了个礼,道:“回黄大人,今天武学没多少人来,程大人便叫我们先回来……”等中午再去……
他话没说话,黄通判就急道:“怎么叫没多少人?今日揭牌仪式不搞得热热闹闹的?
赵书办:“对,但大多人都只问了问情况,也就十来人颇有意向。”
黄通判和余通判再次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姓程的也有今天”等等快意的情绪,那余通判干咳一声,“哎呀,我忽然想着还得去清查户籍,先走一步。”
黄通判精神一振,对啊,此时不去瞧瞧程岩的热闹更待何时?对方自来了曲州府就处处风光,前一阵的绿白茶与《茶经》一事还得了朝廷的嘉奖,偏巧他因心中不喜程岩,但凡程岩负责的事务他都能避则避,自然没捞着好处。
程岩必定是看出了他的态度,平时有什么公务都不找他,眼见着海水稻他也插不上手,黄通判对自己这三年的考评已不报指望,但也不碍着他去欣赏程岩吃瘪吧?
“哎呀呀……”黄通判这一声叹得是激扬婉转,九曲回肠,“我今日也要去巡察水利,差点儿给忘了!”
等两位通判一前一后离开,书办懵了会儿,也转身走了。
可他刚要跨出堂外,忽听一声幽幽叹息自身后传来——不对啊?书办猛地驻足,堂中除了两位大人,哪里还有旁人?
他怀疑自己幻听,正想回头,又一声实实在在的叹息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书办甚至感觉到颈后阴风阵阵,顿时汗毛直竖,飞速蹿出老远。
书办逃得飞快,却没注意到阴影处还坐着一人,被无视的方真荣望着空荡荡的议事堂,自言自语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归途,唉……怎么还不放衙?”
就在府衙里传出闹鬼的风声时,黄通判和余通判也赶到了武学附近,两人还特意回家换了件衣服,此时在某条小巷子里狭路相逢,表情颇有些魏渺。
黄通判:“余兄来清查户籍呢?”
余通判不冷不热一笑,“黄兄来巡察水利呢?”
两人对视半晌,便默契地转开视线,齐齐躲在巷口跟做贼似的往外张望。可这一看便愣住了——说好的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呢?
只见武学门口挤满了人,其中大半还是读书人。
这里分明是武学,读书人才掺和什么?然那些读书人专注盯着某处,表情一个更比一个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年院试发榜了呢!
黄通判皱了皱,直觉不好,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余通判,“余兄,你身材清瘦,比我看着像读书人,不如去打探打探?”
余通判本想拒绝,可望着黄通判“怀胎六月”般的腹部,也实在说不出让对方自己去的话,便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于是,余通判从腰间取出把折扇,展开扇子半挡着脸,走到了人群中。
他个子不高,见不到墙上到底帖了些什么,只得拉来一书生问,“这位兄台,此处为何如此热闹啊?”
那书生转过脸,面上兴奋之情未褪,“观兄台的打扮也是读书人吧?你来得正巧,大伙儿正忙着在墙上提诗呢!方才程大人亲口应诺,三日内,只要作出诗文提于墙面,就可参加比选,其中最佳十首不但会被刻入演武堂中,作者还能向程大人求教文章!如今院试在即,若得到程大人的亲自指点是何等幸事?程大人可是我大安唯一的三元状元!平日里多少人想见一面而不得?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余通判一懵,“这是武学,提诗作甚?怎么又扯上院试了?”
书生:“程大人说了,文武不分家,文能□□,武能定国,武学提诗,自然也是歌咏武人的!”
余通判愣了片刻,细细捋了捋思路,“兄台的意思是,只要作一首关于武人的诗提于墙上,经过比选,最终选出十首,就能得到程大人的指点?”
“对!”书生忙点头,又补充道:“即便落选,程大人也会将尔等诗文汇编成册,寄给晁大将军!如今大将军征战幽国一年有余,咱们别的不能做,至少能为北军将士们鼓一鼓气!”
“……阴险!”
书生皱了皱眉,“什么?”
“没、没什么。”余通判一个没忍住说了真心话,程岩竟借自己和晁大将军的名声当幌子,来给武学造势!
余通判满心郁愤地回到巷子里,和黄通判互相通气,后者也是一脸不爽,阴阳怪气道:“任他百般花样又有何用?别看那些书生此时积极,不过是为了他的指点或者求一个名声,提诗而已,又不是真要去武学进学。等这一阵子的热闹散去,众人得偿所愿后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到时候武学照样没人捧场,我看他还有什么招?”
“就是!”余通判附和完,神情顿时一变,盯着黄通判道:“黄兄可算是坦诚以待了。”
黄通判冷冷一笑,“彼此彼此。”
但很快,两人就知道程岩的花样有什么用了。
此后三天,武学外的人流始终络绎不绝,不少正在曲州府准备院试的学生们得了消息,纷纷于墙上提诗,一些人为了增加中选几率,甚至还一连作了好几首。
等三天一过,百姓们又围堵在武学外,你说大多人不识字?没有关系,书生们不都想中选吗?自然也要付出努力。
每日,武学周围都有不少书生来为自己的诗作拉票,他们会亲自为百姓念读讲解,甚至还会拉踩其余有力竞争者的诗作,为的就是百姓手中那一张票。
如今墙上所有诗作都被编了号,不可增补,百姓们领到武学发放的空票后,只要当场填上数字投入弥封箱中便可。
这些天,黄通判只要走在街上都有万箭穿心之感——不论上衙放衙,走亲访友,他时时都能听见关于武学的议论声,正比如此刻,他趁着休沐日约上友人相聚茶楼,半途中却被一书生给拦住了。
听书生的口音并非府城人士,多半是来曲州应试的士子,然对方不知他身份,此时刻意高声道:“在下观老爷您必是饱学之士,今日偶得诗作一首,不知老爷可有兴趣一观?”
“没有。”黄通判冷脸拒绝,孰料那书生理也不理,已兀自吟诵起来,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
待一首五言绝句念完,书生不忘体贴地解释,“在下这首诗看似在写美人,实则是以美人来讽刺战争的残酷,我……”
“住嘴!”
黄通判甩袖就走,身后传来书生不甘的呼声,“在下编号一百一十一,您若是得空,别忘了帮在下投一票啊!记住了!三、个、一——”
黄通判心里直骂娘,后悔今日没有选择乘轿,这些读书人拉票越来越放肆了,前两日还只在城北武学附近,如今都跑到城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