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县, 吴府。
吴举人一家都等在茶厅中,颇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还不回来?”吴夫人反复看向门外,“差不多该回来了啊……”
吴举人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焦灼,故作平静,“武宁县离铜陵县有一段距离,估计还得再等半个时辰。”
“爹,今早我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吴婉华按着心口,“您说会不会……”
“胡言乱语!”吴举人对着他的爱女难得变脸,“不会说话就闭嘴!”
吴婉华委屈地一噘嘴,“我又没想说大哥坏话,女儿只是担心,程岩那小子该不会中了吧?”
“中就中了,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吴举人轻蔑道:“莫非我身为举人还怕他?除非,他有本事考中案首,被学政大人看中。”
“案首?就凭他?”吴夫人也对程岩十分看不上,“我若没记错,他连着两次都落榜了吧?”
吴婉华也甜甜一笑,“他中了案首,除非学政大人眼瞎——”
话还没说完,就听府外传来动静。
“是大哥回来了!”吴婉华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吴夫人赶紧跟上。
唯有吴举人愣愣坐着,心道:怎的这么快?
但下一刻,女儿的尖叫给了他答案,“不可能!程岩怎么会是案首?!”
“啪——”
吴举人手中的茶盅碎了,滚烫的茶水浇了他一身,可他浑然未觉,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哥!你骗我对不对?”
外间,吴婉华摇摇晃晃,吴夫人也是脸色铁青。
“是真的。”吴用沉着脸,“我怎会拿此事骗你们?”
“不!!!”吴婉华的惨叫声拐了几道弯,“吧唧”晕了。
“婉儿!”
“妹妹!”
于是吴府又一阵兵荒马乱。
等吴举人出去时,他整个人仿佛都老了几岁。
“我真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份机缘。”吴举人阴狠地看向某处,好似程岩就在那里,“案首?好一个案首!那我就让他做一辈子案首!”
“爹,您的意思是……”吴用和吴夫人都面露不解。
“他爹娘不是还健在吗?若是服丧,便没机会完成举业。”吴举人慢声道:“前后好几年时间,我就不信学政大人还能记得他,到时候……哼!”
此刻,他想的已不是逼程岩娶婉华,而是如何让对方永远翻不了身!
正当此时,一位仆人惊慌地冲进来,“老爷!不好了老爷!”
吴举人本就窝火,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踹翻对方,“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仆人不顾疼痛,白着脸道:“外头、外头来了好多官差……”
“官差?!”
吴举人正困惑,就听见院外传来吵嚷声,随即,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众兵丁。
“圣旨到——”
啥圣旨?是他们知道的那个圣旨吗?吴举人僵立当场,吴家其余人也懵逼了。
“谁是吴为民?还不跪下接旨!”中年人的眼神锐利,如刀片般飞射而来。
吴举人几乎窒息,膝盖一软,重重跪地。
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回点儿神智——中年人手中所捧的乃是世间最尊贵者之意,轻易便能主宰他的生死荣辱。
但看中年人的态度,显然不是件好事。
吴举人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凝出深色的水斑,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我、草民、不对,学、学生……”
“你是吴为民?”
“是……”
“吴为民听宣。”中年人将圣旨徐徐展开,“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铜陵县吴为民,身为举人,德行不修,纵容家仆横行乡里,为夺房产逼害人命。十余年来与农争利,仅一家占地便逾三千亩,且费劲心机逃避赋税,侵害税基国本。罪行累累,铁证如山。今夺其家产,革除举人功名,永不录用。钦此。”
“轰隆——”
仿佛山崩海倾,天塌地陷,吴举人脑中一片空白,耳畔阵阵嗡鸣。
“吴为民,接旨吧。”中年人有着雌雄莫辨的尖嗓,此时此刻,如同鬼语。
“不!!!”
吴夫人凄厉的喊叫声饱含绝望,却换来中年人的冷笑,“怎的?你们还想抗旨不遵?”
吴举人虚弱地摇摇头,他颤抖着抬起仿若有千斤重的双臂,可还未碰到圣旨,整个人突然侧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程岩尚不知自己想看的好戏已落幕,此时的他刚到了清溪村的地界,遥见李氏领着三郎和程金花等在村口。
那车夫高喊道:“秀才公回来了!”
粗犷的声音飘远,就像一阵风,将李氏吹得身子一晃,随即,她提着裙摆猛地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