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陈勉回到剧组。刚巧褚浔已能下床,倒未被他看出哪里不妥。又休息两天,初五褚浔正式复工。他的戏份所剩不多,且大多是为人配戏。零零星星拍了几天,便只剩年前未拍完的那场与肖钰铭搭档的重头戏。
正月十三,天气晴朗,游云如丝。
褚浔眉如漆画,面如白玉。一身鲜红衣袍,翩然随风飞舞。他抱着绣春刀,早早等在拍摄场地。大约二十分钟后,肖钰铭姗姗来迟。
除夕夜之后,褚浔再未与肖钰铭碰过面。魏儒晟许是以为褚浔怒气已消,时隔多日后,终于敢将两人最后这场对手戏补完。
避无可避。两人目光相会。肖钰铭眼神瑟缩,几番尝试后,还是讪讪得当先挪开视线。
魏儒晟又不动声色晃到褚浔跟前。褚浔面露不耐,不等他开口,随手挥一挥绣春刀,道:“我是专业演员。”
魏儒晟心下安定,也不再多言。
褚浔说到做到。拍摄过程专注敬业,与过往一般无二。肖钰铭不知被魏儒晟怎样修理过,整个人气势都垮下去,也不敢再借对戏有意为难。动作套路显然也花功夫苦练过。如此一来,拍摄竟异常顺利。整场戏提早近一个钟头收工。
这场戏拍完,肖钰铭的戏份便杀青了。导演喊过停,周遭同事剧都欢喜鼓掌,祝贺男主角杀青愉快。场务还及时送上提前备好的鲜花。
肖钰铭捧过花束,面带微笑向众人道谢。经过数个小时拍摄,他显然已放松精神。视线再与褚浔相遇,亦不再那般畏缩。或许在他的认知里,褚浔也不过如此。而他那些歹毒心机,也都已一笔勾销。
收工后众人逐渐散去。肖钰铭抱着满怀花朵,说说笑笑与助理往保姆车走。
褚浔缓步跟在后面,喊一声,“肖钰铭。”
肖钰铭下意识应声回头。看清是褚浔,神色明显一紧。但只须臾又放松下来,竟对褚浔笑了一笑,问道:“什么事?”语调竟也心平气和。
褚浔道:“我也有样礼物要送你。”一面讲话,一面已到了肖钰铭跟前。
肖钰铭本能后撤一步,很好脾气般笑说:“啊,有礼物?是什么……”
“就是这个!”他话音未落,褚浔抬腿一脚踢在他胸口。肖钰铭惨叫一声后仰跌倒。褚浔顺势跨前踩住他胸口,绣春刀抵在他面庞。
这一番变故都在一瞬间。起先工作人员还未回过神,等到肖钰铭连声惨叫,方才纷纷惊慌失措围拢上来
安雅与陈勉全都跳起来,“褚浔!”
魏儒晟气喘吁吁赶回片场,他面孔已白成纸片,声音颤抖向褚浔喊:“褚浔,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褚浔抬起眼皮,瞥一眼魏儒晟。
“你答应过我……”魏儒晟张开口,却猛然发觉褚浔那番话的含义,顿时汗如雨下。褚浔答应不借傅惊辰的势力报复,却从未说过会放弃自己动手。
褚浔转开眼,低头看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人。
肖钰铭浑身抖如筛糠,左脸正对锋锐刀尖,眼泪鼻涕齐齐流下来,“……别,别……我错了,真的错了……”
到得此时,才得来他一句“我错了”。
褚浔点头,“既然做错了事,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
肖钰铭喉间咯咯作响,却是已然讲不出话。
褚浔径自道:“你不讲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余光瞥见魏儒晟似在向武指使眼色。褚浔当机立断,用力挥起绣春刀,厚重明亮的刀片裹着气流,狠狠向肖钰铭左脸抽下去。
第89章
《踏歌行》的道具着实考究。刀背猛力抽下去,褚浔手掌竟微觉麻木。肖钰铭的脸被打歪在一边。白皙面皮被刀背划破,数到伤口触目惊心。口中亦喷出淋淋血水,更有一个牙齿被拍落,随着鲜血一同被吐出来。
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俱都被这一幕震得心惊胆战。实景拍摄的片场,一时间竟陷入凝胶般的死寂。直到肖钰铭悲痛欲绝,扭曲着肿胀的、沾满血污的脸痛哭出声,僵立成石像的人群才慢慢转醒回神。
导演走至褚浔跟前,犹豫数次方开口道:“褚老师……能不能,先让人送钰铭去医院?”
肖钰铭撕心裂肺般哀嚎,眼看便要背过气去。褚浔盯着他血水模糊的脸,静静看过一阵,将还踩在他胸口的左脚挪开。
导演终于暂时松开一口气,火速与助手一同将肖钰铭搬进车厢,十万火急往医院赶。
褚浔站在原地,手中把玩那把几可以假乱真的绣春刀。
魏儒晟脸孔阴云密布,一步步行至褚浔跟前,问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虽已极力克制,话语中的浓烈怒气,仍火星四溅爆发而出。
褚浔抬起头,淡淡扫视魏儒晟一眼,“既然他坚称我对他的脸蛋儿图谋不轨。我若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肖大少爷的良苦用心。”
“你幼不幼稚!”魏儒晟厉声吼叫:“这样做对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褚浔微挑唇角笑了一笑,那笑意中的讥讽却是再明显不过。随即褚浔将绣春刀扔在魏儒晟眼前,冷声道:“作案工具交给你了。若是想报警,请随意。我不会跑,也不会找人说情,就在这里等着。”说完径直转身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陈勉与安雅立刻跟上去。安雅的助理本想拖住她,被她使力挣脱。两人急急跑到褚浔车子旁边。还未及张口讲话,褚浔摆一摆手,疲倦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安雅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有讲,亲手为褚浔拉上车门。
车厢里只剩下褚浔自己。他闭起眼睛,仰头靠在车位上,放在身侧的双手轻微抖动。
自多年前失控将薛睿打成重伤,褚浔已有很久没真正对人动过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涵养已经足够好,对肖钰铭三番两次的挑衅,都可以隐忍不发。事到临头才发觉,他其实从未真正改变。他仍然无法承受羞辱,也依旧化解不了愤怒。绕着成熟、理智、冷静、克制转了一圈又一圈,最让他爽快的,还是简单粗暴的拳头与力量。
即便如同魏儒晟所说,他从中无法得到半点好处。
凶狠歹毒,不计后果。他天性便是如此恶劣。
或许会有人再次对他失望吧。想到这几日傅惊辰频频发来的信息,褚浔眼眶微微酸涩。他在傅惊辰眼中,怕是永远都不能变得更好了。
车门猛然被拉开。陈勉不由分说,将一只手机塞进褚浔手里,“傅总的电话。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陈勉边说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立刻发动车子。安雅亦飞快上车,干脆利落关好车门。保姆车一刻不停窜出去,刚好将两三个刚刚自片场跑过来的人甩在身后。
安雅秀美紧皱望向车外,看到魏儒晟也跑出来,神色严肃与那几人讲话,更不时抬头望一望他们的车子。女孩忧心道:“他们不会真的要报警吧。”
“报警还好说,就怕他们……”陈勉自后视镜里看一眼褚浔,将后半句话吞下去,改而催促褚浔,“褚哥,傅总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讲。你快同他搭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