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沉蕤长出一口气,竟觉得自己也松快了许多。她一向开门见山,于是径直说起来意:“今日消息蹊跷,我打听不到更多,所以索性过来看看,你没有大碍吧?”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傅希如的手。
对方的目光也跟着她往自己身上一转,旋即微笑:“劳公主费心,并无大碍,也不必担忧。”
卫沉蕤若有所思,抚摸着芭蕉扇温润的扇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你比我清楚他,想必判断是不会出错的。”
她略微低了头,静默一会,忽然突兀的问了个本意不会出口的问题:“后悔吗?”
虽然没有说清楚,但他们之间自有足够的了解与默契,傅希如很快回答:“又有什么用?公主该知道的,往事已矣。”
卫沉蕤长叹一口气,她是没有料到会见到一个如此平和的傅希如,多少有些一脚踩空的意外,好像接下来的事都无以为继,但眼下似乎也不失为追根究底的好机会,只是一切要她从头开始思考该怎么出口。
“是,往事已矣。”卫沉蕤诚恳的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但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我?”
傅希如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的表亲看着她。
卫沉蕤不得不说得更明白一些:“要借宗室之力,你本不必做如此凶险的选择,何况你还有另一条路,我不相信你没有想到,也不相信你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考虑,让他册封你为王?”
傅希如处在暗处的瞳孔意料之中的慢慢缩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又对卫沉蕤笑笑:“我考虑过了。”
沉着冷静的公主惊讶的挑起眉:“但……”
“但是他不同意。”傅希如索性坐起身来,端正的与惊讶的公主对视。他看得出卫沉蕤明白了未开口的始末根源,随后她露出赞同之色:“他比我想的总算好一点。”
册封为王不是什么暗语,而是一个定规,是从前有过的先例。本朝没有异姓王,唯一的例外是曾经册封情人为王,共享江山的高宗。当时开国不久,高宗一代英主,朝野上下虽然非议颇多,但终究没有拦住。
此后数百年,也不是没有出过同样的事。令男人为后,屈居后宫毕竟不够划算,封王就可以顺理成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义上是君臣,实际上是夫妻,众所皆知,未尝不可。
卫沉蕤不用继续问下去,自己就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他当时初登基,羽翼未丰,年纪尚幼,倘若真做出这种决定,恐怕接踵而来的风暴要更为酷烈,到底是……”
她毕竟是很清楚自家人的。
傅希如也接下去解释:“但有些事只有一次机会,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需要我,这件事自然也不必再提,就是过去了。”
卫沉蕤点点头。
于是一切昭然若揭。
片刻沉默就可以解答悬而未决的许多事,卫沉蕤转而问起公主府:“我还没去看过,但愿能如我意。你去过了?”
这不在驸马的职责范围内,不过傅希如确实有空,顺便看过了:“就在我家背后,一墙之隔,现在才动土,没有几个月大概是做不完的,倘若公主想去看,也不是太难。”
卫沉蕤年轻的时候倒是想过自己将来的公主府该怎么修建,不过那时候她一向以为自己出嫁的时候要不然是皇帝最宠爱的孙女,要不然父亲就已经登基为帝,谁能料想人世无常到这种地步,主持她婚事的是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小皇叔。
“有空就去。”她温柔而心不在焉的答应了:“那以后呢?你我要像寻常恩爱夫妻一样,半个月住在驸马府,半个月住在公主府?既然只是一墙之隔,墙上要不要开门?”
这也是早该商量的事。
傅希如欲言又止,卫沉蕤看出他的迟疑,扇子在手心一敲:“总得有些事是真的,否则骗得过谁啊?我晓得你不会中意我,我也不会纠缠你,但你我做好夫妻,好处多得是。”
无可辩驳,于是傅希如也就点头同意了:“好。”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傅希如想了想,接下去:“还有一片园子相通,除了墙上要开门,园子里也要开拓几条路。府里动土是希行在看,我回去会和他说。”
卫沉蕤低声接话:“其实……我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成婚,做谁的妻子了。”
她一生确实坎坷多磨难,被流放的公主比起皇子而言,更容易招致遗忘。倘若她真的甘心,眼下时局又不是这样烦乱,其实终老于无人记得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好。
傅希如几乎跟着叹一口气,但他终究足够敏锐,迅速的明白了一点卫沉蕤话里的未竟之意:“……杜预?”
和聪明人谈话就是有时刻会暴露的风险,卫沉蕤想反驳,然而又觉得毫无意义,于是只是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傅希如似乎也对自己的这个发现并不放在心上:“他没有成婚,先是因为废太子之事的牵连不好议亲,之后就是孤身到了现在。他兴许和你一样。”
或许是因为自己眼下就有一团乱的人和事要处理,傅希如说起这些也照样云淡风轻,甚至叫人觉得他未免不近人情。
不过卫沉蕤眼下也并不需要别人对自己唏嘘,下意识捏紧了扇柄,自言自语:“我知道。”
当年是每个人都别无选择,不过即使是眼下似乎获得了更多自由的时刻,卫沉蕤仍旧毫无选择。所有人都说她父亲是个乱臣贼子,悖逆人伦,妄图弑君,而现在无法否认的是,或许确实如此,且这一系血脉流传下来,到了她身上。
杜预如何,实在无关紧要了。
公主甚至有些感激傅希如的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傅希如身后的窗外有浓厚绿荫垂落,遮蔽着日光,投来清凉,公主鞋尖缀着一颗明珠,正映出浓绿,她静默片刻,遗忘了这个人,这件事:“算了,说说别的。小郎君已经十七,似乎该考虑他的婚事了?”
说的是傅希行。这兄弟二人一向情谊深厚,倘若不是因此,卫沉蕤也不会多管闲事。况且傅希如自己的事都是一团乱,怎么会现在就想到弟弟的婚事?她并非要利用什么,只是做个提醒。
果然,傅希如没想到这件事,他思索片刻,确定公主并无指意,点了点头:“总得在你我婚后。”
那就少说也是一年之后了,卫沉蕤并不意外:“也好,对了,你府中有没有水阁?”
傅希如点头。
“往后我就住在那儿,怎么样?我喜欢水上。”卫沉蕤知道自己哪怕是做做样子,也不可能不往傅家去,上无姑舅已经出乎意料,然而该有的夫妻恩爱总归要有,不如想想该怎么让自己婚后过的更舒服。好在傅希如足够聪明坦诚,他们彼此也并不在意。
“好。”
傅希如自然答应。
门砰地一声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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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模范夫妻首次会晤,惨遭小三打上门,不作为的丈夫哟,如何平息怒火。(知音体标题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