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着头皮说:“孙先生,您好。”
孙知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颇想发表一番高见,但鉴于陆江寒的目光里饱含警告,看起来很像是要打人,最后也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强行咽回去,象征性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冷漠高贵的“嗯”字。
“我们自己去参观就可以了。”陆江寒脾气良好,“你自便。”
该配合他演出的孙知秋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按照剧本说:“不吃晚饭吗?”
陆江寒说:“也行。”
孙知秋和他对视,禽兽。
陆江寒嘴角一扬,过奖。
管家把两人领向餐厅。
走廊上铺着昂贵的长毛地毯,印花是错乱的菱格纹,就算是艺术如顾扬,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在这里人为设置起伏凹凸感,虽然明知道脚下应该是安全的,但被混淆的视觉仍然向大脑神经发布着警报,让每一步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餐厅的设计本来十分简洁,但此刻却被装点得很浪漫,暖色的餐布覆盖餐台,银质刀叉配珐琅圆盘,高脚烛台上跳动着小团火焰,玫瑰圆球紧密地插在花瓶里,让桌上也落满花瓣。
顾扬果然有些吃惊,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种油画下凡的浪漫场景,第一反应八成都是吃惊。
陆江寒帮他拉开椅子:“坐。”
“这也太夸张了吧?”顾扬小声说,“孙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有。”陆江寒抖开餐巾,淡定回答,“孙先生每顿饭都这么吃。”
顾扬顿时惊为天人:“是吗?”
陆江寒很有耐心地点头:“是。”
顾扬说:“哇。”
虽然环境有些诡异,但好在并没有影响食物的口感。晚餐被拖到八点半,在饥肠辘辘的催化下,哪怕馒头咸菜也能变成美味,更何况是出自孙家大厨的香煎鳕鱼和嫩牛排。顾扬熟练地把食物切割成小块,又问:“等下孙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参观吗?”
陆江寒问:“你想让他陪吗?”
顾扬发自内心地摇头,虽然他的确对孙知秋充满仰慕,但就刚才的情形而言,对方应该也不怎么愿意和自己同行。
餐后甜点是松露冰淇淋,盛放在两个精致小巧的银调羹上,只有四分之一颗荔枝的迷你尺寸,这种分量如果放在街边小店,八成会被顾客投诉到关店。
顾扬放下空勺:“好吃。”
陆江寒:“……”
“我们可以去参观了吗?”顾扬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期待。
陆江寒把餐巾放在桌上:“走吧。”
冰淇淋不需要待在蛋卷里,不需要待在银勺子上,只需要好好挖一坨,放进玻璃小碗!
放进玻璃小碗里的冰淇淋,和放在蛋卷里的冰淇淋,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灵魂,哪怕它们的本质都是香草奶油。
因为位置决定你价值。
来自《总裁教你的101件事》。
……
孙知秋正站在大厅里等他。
“孙先生。”顾扬对他很尊敬。
“你,过来。”孙知秋冷艳地一勾手指。
陆江寒拍拍顾扬,示意他在原地等一会,自己跟着孙知秋到了隔壁房间。
“你确定是要单纯地参观藏品,对吧?”孙知秋问。
陆江寒反问:“你的藏品除了能参观,还能做什么?”
“那很难说啊!”孙知秋目光幽怨,“毕竟你这么变态,为了自己能名正言顺吃烛光晚餐,还他妈让我穿得像个褪色的皮卡丘。”
“我只让你穿正式一点。”陆江寒提醒,“而且人设是你自己对媒体立的,和我可没关系。”
孙知秋抓乱了鸡窝头,狂躁地说:“我X。”这肤浅的社会,穿着大裤衩就卖不出去藏品,但谁会在家里也穿燕尾服?讲道理,这是不是脑子有病?燕尾服能有大裤衩舒服?
“放心吧。”陆江寒说,“顾扬很有灵气的,要是他全然不懂,我也不会带来你这儿。”
“行行,那我去工作了。”孙知秋有气无力,“你去接着玷污艺术,有什么事直接找孙叔。”
但总裁其实对玷污艺术没兴趣。
他只想玷污艺术家。
很dirty的那种。
看到他出来,顾扬问:“没事吧?”
“和你没关系,说了两句生意上的事。”陆江寒说,“走吧,他的收藏很多,今天先带你去看一小部分。”
孙家家底雄厚,藏品也是浩瀚如海,从古董字画到后现代艺术无所不有,而在最东侧的展馆里,则是许多经典的vintage古着,那是属于孙伯母的私藏,现在正好可以借来让小艺术家欣赏。
“这种家也太酷了吧。”顾扬由衷羡慕,“我原本以为是记者夸张,现在看来,他们笔下描述的部分大概还不到五分之一。”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读到过,孙家私宅里居然会出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波普艺术服装作品,出自伊夫·圣·罗兰,两件连衣裙被拼合在一起,印花巧妙衔接,恰好向世人展示了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的一幅画作。
“喜欢这个?”陆江寒问。
顾扬回答:“都喜欢。”
红宝石的胸针,由珍珠组成嚣张的牙齿,那是1949年萨尔瓦多·达利的作品。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夸张,但却能让前卫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们为之疯狂,并且对时尚业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
巨幅海报上的复古女郎穿着吊带袜,高跟鞋锋利又性感,陆江寒问:“是产品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