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审讯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酸臭味。
癞头和尚可不管这些,一口吐出来之后,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哇哇的一泄千里,吐到最后连酸水都吐出来了。
当今见状,神色肃穆了起来,他的小金龙也忒不讲究了!
包勉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了眼贾珍。以他对帝王的了解,哪怕有“虐”的金口在前,也不会如此呃……
鼻翼微微动了动,包勉尽量克制这自己袖子不去掩口鼻。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浑然不管后事如何的作风忒像贾珍了。
虽然心理埋汰了一句,但是包勉还是叹口气,又忍不住替人开脱几句。能造成贾珍这种做事只顾眼前爽的性子,与人成长历程有关。这中间的恩恩怨怨,牵扯两代人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先处理好,再慢慢教导吧。
包勉正襟危坐,抬手猛地一敲惊堂木,面无表情的开口:“不说人间律法,这天道也自有公断!癞头和尚,你现如今还敢心生鬼祟,行挑拨离间之心,也难怪上天惩罚!还不快快如实供述,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你到底从何而来,来大周欲行何事?”
癞头和尚舌头发苦,他……他现在想说也恐怕是有心无力。周身因为先前太过用力,现在愈发疼痛难忍。而且有这一地的前车之鉴,他练呼吸都不敢了,只得小心翼翼的,战战兢兢的,微微张开嘴巴,吸一口气,然后又马上牢牢闭紧。
当今瞅着人跟个癞皮狗一样,而且眼睛还直勾勾看着他,受不住了,下令让人换了个干净的营地充当审讯室。
一炷香后,癞头和尚嗅着清新的空气,又被赐了口水润润嗓子,也没了其他心思,当即颤颤抖抖说来自己的来历。
“我和跛足道友本在一方小世间修炼,后来因缘巧合拜在警幻仙子门下。想要借着仙子的指点,能够早日飞升成仙。警幻仙子真是有大能者,她也有任职,专司人间风月事。这一次,警幻仙子据说她已经将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情禀明了月老,月老也同意他们下凡历劫。你们要知道,这神瑛侍者来历不凡。他原本乃娲皇补天未用的石头修炼而成的。那一日无意到警幻仙子处,仙子知晓其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后来他常在西天灵河灌溉绛珠仙草,帮助其幻化人形。绛珠仙草需要还掉眼泪了结这场因果,才能修为有所提升,继续修炼。故而,警幻仙子非但促使他们下凡,也让不少风流人物借此机会历劫。我们若是超度这些风流孽鬼,便是一场功德。”
好不容易积攒了精气神,一口气交代了清楚,癞头和尚微微转眸看了眼似乎有些深信了的帝王,继续道:“故而,贫道便能够口口声声确定贾珍乃妖孽夺舍。因为原身也是入过风流司的。那秦可卿便是警幻之妹,前来历劫。”
“你说的是真的?”作为听过贾珍口述祖宗显灵缘由的帝王,眼神带着审视看了眼癞头和尚,问道。
“这自然是真的。”癞头和尚一脸畏惧道:“人皇您身上的龙气如此之旺,贫道又岂敢口出狂言?”
一朝的龙气都有个由盛而衰的过程。像是本朝,这朝还未百年,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但是因为先前长达十几年的夺嫡之乱,还是会影响到龙气的。哪怕当今,他是太上皇心甘情愿传位的,并非叛乱逼宫等。这继承皇位后,拥有一个帝王身份正常的龙气庇体。此后如何,将看皇帝的政绩。
可政绩需要时间来验证,当今登基堪堪八年,还处于清除异己的阶段。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警幻仙子本就是看中此间夺嫡大乱,龙气渐弱,才选择这个世间来历劫。
经过他们这些年的运转,帝王龙气应该愈发衰落猜对。岂料随着贾珍这个孽障出现,非但这皇帝金龙出现,就先那上皇也有些荫庇。而且一夜之间,龙气还竟然能够有龙形了。
天、道!
癞头和尚咬咬牙,他不敢说接下来两个字—不公!只得斜倪了眼贾珍,癞头和尚又愤愤开口,“此乃孤魂野鬼也!”
贾珍轻笑了一声,不否认也不承认,反而举起了例子,“我听懂你的意思了。这件事就相当于,你们口中的警幻是个老鸨,手下养了一批妓,个个能歌善舞,长得不错。然后遇到了一个小地主,老鸨就想把人身上的钱财压榨干净,顺带来一场仙人跳。这老、鸨开店多年,跟当地官府,不对,应该说跟捕快关系不错,希望他能够睁一眼闭一眼。她得了许可之后,就大肆的祸害一方。”
“但是呢!”贾珍话语加重了一分,“这个老鸨没料到,□□其中也有情谊的,也会反抗,而且受害者的家属也会反抗!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充当别人的踏脚石!”
第132章 杀癞头和尚
伴随着贾珍简单粗暴的例子以及最后一句话, 屋内众人都颤了颤。
贾珍说完这话, 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当今一眼,又掠过了包勉。待看清两人身上的神色后,贾珍嘴角缓缓勾了勾。
后世常说一词“奴性”,身为统治者, 是最最最不愿看到反抗一词, 是希望治下的民众都安安分分,但是今日以他所测,皇帝对这个词容忍度尚可。至于包勉,作为一个正统的士大夫,也没有对这个词汇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反而还眼底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担忧之色。
对于, 贾珍很满意, 瞧着癞头和尚都有几分和善起来,“哪怕你死死揪着神仙身份又如何?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些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
癞头和尚气得感觉自己喉咙又涌出一股腥甜之气来, 都恨不得一口血水吐在贾珍脸上。
就在癞头和尚想朝贾珍脸上吐口唾沫时,当今神色肃穆的开口了:“不, 朕有个道理通不了。”
身为帝王, 当今理智告诉他该不偏不倚, 公正无私的去判断,但是一来癞头和尚陈述跟贾珍之前的显灵之事对上了八、九分, 二来, 他贾珍这个例子觉得太生动现实了, 让他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当今视线从癞头和尚身上扫过,然后直接挑过贾珍,在自己三个心腹朝臣身上来回打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包勉身上,“诸位爱卿,不是朕不食肉糜,但是根据这供述,那什么绛珠仙草是生长在河边的,那为什么还要浇水?一般来说,这草的生命力不是顽强的很?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而且,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朕幼年看御花园那牡丹长得不错,天天一勺水下去,没三天,把花活活涝死了。这长河边还浇水,又是个小草,不是朕歧视草啊,但有没有多此一举的感觉?”
回想年少时光,他真是好心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他想自己亲手养养,摘下来借花献佛给母后。岂料,满园子的花被他弄死了。虽然他父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他,还觉得他有孝心,大手一挥从行宫紧急调了一批花补了御花园,又赐了不少花安慰他,让他拿去继续借花献佛。但他那些冤家兄弟们可没少拿这件事打趣他,母后也因此教导他警惕—好心办坏事。
被皇帝用求证的目光看着,包勉表示压力还真有些大的。但相比屋内其他人来说,的确还真就他寒门出身,对于花花草草,农作物植物之类了解深一些,可仙界的河水和草,他都没见过啊。
左泉和刘侍郎随着帝王的疑惑问出,倒是没有看自己的同僚,反而视线带着审视盯着癞头和尚,四只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人,像是把人放在砧板上要活生生解剖一遍,看看到底所言为真与否。
癞头和尚:“…………”你们这些凡人关注重点是不是错了?
“这凡人之物岂可与仙界相提并论?”癞头和尚眼见包勉还在斟酌用词,怒着回了一句。
“说着你们神仙了不起一样。”贾珍听到这话,也怒了,回怼回去。皇帝和包勉这一行人,都正常的思维模式。他哪里容得人这假和尚带着优越感diss。神仙怎么了?也有好坏的。
“说好听点叫还泪,说现实点,不就是被灌了水太多,差点被涝死了,所以那绛珠仙子才五内郁结啊。这下凡偿还灌溉不就是把肚子里的水倒出来?神瑛侍者不就是一熊孩子?看着自己喜欢的就觉得好,不缺水也使劲补水。你口中的警幻看中的不就是人是女娲补天剩的石头。这跟那些心怀否测的地痞流氓看见个京城王孙公子哥,想宰一笔有什么区别?哦,也许有区别,能够补天的石头相当于正室生的娃,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像废弃的,女娲都忘记了的,顶多就是大人物的外室子而已。”贾珍翻个白眼,“美化宣传谁不会啊!给我一支笔,我能把自己夸成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神功盖世的绝代风流人物,还顺带出本书,画个自我肖像呢!”
所有人:“…………”
被贾珍这么接连一举例,在场的都是审案无数,对此种案例也是见之又见,对人性善恶也有自己的主见,对于鬼神之说也不秉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看法,故而当今挺美,三个当今的心腹大臣也挺美,心有灵犀的幻想起了自己有朝一日审判神仙是如何滋味。
包公日审阳,夜断阴,而他们将会堪比包公!
事后,当今招了三大臣询问相关看法,听闻他们的表态后,脑海里不由得回想先前上皇所教“环境影响”一课,当即美滋滋回宫找爹诉说,被上皇拿着扫帚赶出来。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现今经过贾珍一系列的类比实例后,当今等人关注起了另外一个重点话题—如何联系警幻。
贾珍听到这问题,视线也看向癞头和尚,还缓缓背后负手,做好随时有意外能够应对的准备。哪怕身上带伤,但他绝对不容许王子腾之死的事件再一次发生!
癞头和尚闻言,面色带着一分苦笑,“昨日战斗之时,贫僧便联系过警幻仙子。待贫僧清醒过来后,也时时刻刻在联系。可惜毫无反应。否则……”
说起来,癞头和尚还带着股怨念,冷声道:“贫僧又岂会如此坦诚交代?也怕步入秦可卿的后尘。这秦可卿虽然是自作孽,但却是魂飞魄散。”
“她不叫自作孽。”贾珍沉声:“是,虽然……我们私德是不好,可她起码有自己的脑子,知晓大是大非,懂压迫与反抗。”
“的确。”包勉转眸看了眼贾珍,看着人能坦然承认的模样,跟着附和点点头,“依你们所述,那秦氏也算奇女子。”
“女人三从四德固然重要,但能够做到以死明志,也是果决之辈。”刘侍郎闻言,也感叹了一句:“女人从父从夫从子,可也须知天地君亲师。大义面前,是该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