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扑棱坐起身,抄起手机把新闻截图发过去,飞快敲下一串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旅途》闹翻了?那是正经的大制作!国际班底!一般人想挤都挤不进去的,宁飞平就是因为这个才往死里整你,你这是又唱的哪一出?!”
不知道顾溪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一串消息过去,隔了半晌,手机才又接连跳出两条回信。
「此人可拉黑:太没难度,不想接。」
「此人可拉黑:放心,我有工作,饿不死。」
「此人可拉黑:[图片]」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工作能比这个本子更好了,梁远愁得掉了两根头发,都已经酝酿好了要训这个沉迷恋爱无心演戏的老同学几句,气冲冲点开那张图片,神色却忽然凝住。
那是张剧本的照片,两只手牵着,十指相扣,没有戴戒指,只是手腕上都拴了根细细的红绳,绳上还坠了枚小小的铃铛。
已经能顺利无视这个人时不时的暴击伤害,梁远的目光掠过交握的手,径直落在剧本露出来的几个花体英文字母上,蹙紧了眉沉思半晌,忽然错愕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
顾溪刚到定好的酒店,抱着晕机的小狗仔小心翼翼放进沙发里,替他在额头敷了冰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见没什么新消息再进来,就顺手放在了一边。
陆轻舟有些坐不惯飞机,来的一路又遇到了强气流,到现在还觉得晕,脸色也发白。察觉到他要起身,本能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小狗仔向来懂事,即使是在那种事之后,也总是乖乖等着,极少会做出这样主动留住他的动作。
顾溪脚步停顿,心底像是在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用力捏了一把,又酸又疼,不迭回去把人抱起来,低头轻轻吻他:“我不走,我想去给你拿点儿水喝……还晕不晕?难受的厉害吗?”
陆轻舟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又忍不住闭了眼睛,低头望他臂间埋进去。
“下次不坐飞机了,再也不坐了。”
顾溪心疼得厉害,把他护进怀里慢慢顺抚着脊背,另一只手替他去扶额间冰袋,却才把手拿开,陆轻舟就又握住了那只手。
“怎么了,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察觉到他的动作,顾溪越发紧张,放了东西就要抱他去医院,却被陆轻舟握着手微微攥紧:“想喝可乐……”
顾溪微怔,立即点头:“好,我这就要,让他们加冰,加五块。”
在飞机上,陆轻舟觉得难受,顾溪试着叫了杯可乐给他,喝了之后确实好了点,大概是被小狗仔给记住了。
顾溪打电话给前台要了可乐,心口却依然微烫,低头亲了亲那双又阖起来的眼睛,把人护进怀里。
没哄着,没逗着。
他的小狗仔知道主动跟他要东西了。
难受知道叫人了,不舍得知道拉着不松手了,知道主动往他怀里靠了,知道他就在身边了。
即使是在旁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陆轻舟能够做到,都是在那一处曾经密布着荆棘铁刺,现在却已经被彻底打开的囚笼门口,拼尽全力地朝他靠近。
顾溪眼眶湿热,低头亲着他,慢慢拍抚着脊背,柔声哄着:“可乐我放冰箱里,睡醒了喝,就不难受了。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他低声说着轻暖的安慰,交握着的手忽然被陆轻舟稍稍用力些握住,睁了眼抬头望他。
“你一直都在吗?”
顾溪微怔,他直觉猜得到陆轻舟这句话问的不只是现在这一刻,却又想不出更多的含义。
幸好无论什么时候,这种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抬手抚上那双眼睛,顾溪低头轻轻吻他,郑重保证:“一直都在。”
细碎光芒从柔彻黑眸里星火亮起,陆灯抬头,手心的掌纹密密贴合着,眉宇虽然还因为头晕而苍白微蹙,唇角却已经轻柔地翘起来。
“那份剧本,我也一起演……可以吗?”
顾溪心口霍地一跳。
他早就看完了剧本,是美国著名科幻电影导演的新作《Lighter》,被汉译成了《执光者》。以人物出现超能力的神秘世界为背景,架构了一个超现实的宏大世界观,他收到邀请的角色,只是这之中很小的一部分。
在剧本里,他的角色遇到了一个独自居住在森林里的少年。
世界的最大反派是一名毫无底线的疯狂博士,为了研究而囚禁了不少人类作为实验品,少年就是其中的一个。
少年出生在实验室,从记事起就无止境地接受残酷的人体实验,直到一次意外爆炸导致研究所被毁,博士仓皇逃窜隐匿,少年却意外的活了下来,并且获得了极为强悍的能力。
而当少年活着醒来,第一次尝试到清新的空气,干净的清水,不会疼痛的触碰的时候,却被人们当成了死亡的使者,认定他是为了复仇而来。
没有人拥抱他,没有人接触他。他触目所及,永远都是恐惧和敌意,即使努力张开怀抱,也只会迎来更疯狂的伤害。
他从一个地狱脱身,又进入了另一个真实的人间地狱。
顾溪拿到的角色原本隶属于正义一方的联盟,却在执行这一次的追杀任务时,意外被传说中的那个“地狱之子”救了一命。
这个世界观不会被用来只拍一部电影,大概还会有一系列连锁的后续剧本,但他们的故事就只停留在他把少年带回了家,又选择了到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生活。
这是个完全脱离现实世界的架构——他曾经试图把这些故事找到现实的映射,却总是觉得仿佛有些违和,冥冥中却反而觉得,这似乎就是这个故事最原本该是的样子。
谁说茫茫宇宙里,就一定只有一个世界,就只有这个世界里的内容才能被称作真实。
顾溪曾经无数次看过这份剧本,读过上面描写得极尽详细的文字,他几乎已经从那些文字里,将那个少年真正的模样勾勒了出来。
可他却没办法对陆轻舟开口。
不论是不是能够解释,这毕竟是一份太过黑暗和沉重的记忆了。
“我看了它……它写得很——”
陆灯胸口微微起伏,抿了抿唇,想要找到个准确的形容,片刻才又开口:“很清楚。”
他曾经只是一套复杂的高等数据,而他出身的世界也并不是这样平和的现实世界,而是充斥着永恒杀戮和怀疑的末世世界。
他始终不知道要怎么和顾溪彻底敞开心扉,怎么才能把一些事情用更容易理解的办法来解释给他,却没想到舅舅会找到这样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