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他并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然而有一次,他却意外听到了领养人和房东的争执。
“我们不能让你们这样的人住在这里,这会破坏我的名声!”
“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带着孩子在这里打工,不会做什么的。”
“那不一样。你带的这孩子,他父母做了那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不能让你们继续住在这里了,要被人说闲话。”
“可是他只是个孩子,他爸妈做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都是流的一样的血!谁知道这小孩以后会不会杀人放火,总之明天你们就搬出去,不然我就打电话喊警察过来!”
对话的最后,他只能从门缝里看到领养人那伛偻孱弱的背影,还有房东离开后她压抑的哭泣声。
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明白,他们之所以要过这种四处躲避的生活,之所以他不能出去见面,原因都在自己身上。因为他不是好人家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不干净的血。
这一切,都怪自己。
那天偷听到的一番对话,在不满四岁的孩子心里深深地印刻下了痕迹。从此以后他们频繁地搬家,领养人依旧到处打小工维持生活,一旦被人发现身份,又要带着孩子逃到下一个地方去。在这些过程中,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人们的议论。
“这个杀人犯的孩子,以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身上就留着杀人犯的血!”
“当时干嘛让他生下来,应该堕胎。”
“杀人犯没有资格生孩子!杀人犯的小孩没有资格活下来!”
在他年幼时的思维中,当时并不理解“杀人犯”这个词真正的含义,只知道那应该不是什么好的称呼,而自己身上就留着这些不干净的血。在又一次被人赶出出租屋,他与领养人相抱在寒风中颤抖时,他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问:“因为我是坏小孩,所以他们总是赶我们走吗?”
领养人只是紧紧抱着他,没有出声。
“既然这样,那你就丢下我吧,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再赶你出来了。”他用小手抱着唯一能温暖他的人,靠在她身上,轻轻道:“我不生你的气,你把我丢到孤儿院里去吧。”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他已经记不太清。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在寒风中紧搂住自己的一双手臂。在漫漫长夜中,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相依为命。
领养人并没有选择丢下他,之后两人又东奔西跑地过了几年。直到某一年秋天,他才结束了这种逃亡生活,起因是领养人的死亡。
死因是在高负荷的工作环境下连续工作,不甚重负而导致的猝死。从那以后,这世界上唯一能温暖他的手,也变得冰冷了。他似乎注定孤独一人,而就在即将被送去孤儿院的时候,却有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哦,要跟我回家吗?”
一个男人蹲在他的面前,看着年幼孩子稚嫩的脸。
“那你会把我赶出来吗?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孩子,我以后也可能会变成杀人犯,大家都害怕杀人犯,和我在一起的话他们也会把你赶走的。”
“不会的。”一只大手揉着他的脑袋,他听见一个爽朗的笑声。“叔叔就是抓杀人犯的,而且叔叔也可以保护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被赶走,大家都需要叔叔保护,不会把叔叔赶走的。”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我以后也可以抓杀人犯,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吗?”
说话的男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可以啊!只要你想,就可以。”
如果能成为像大叔这样的人,是不是以后不会再有人害怕他,是不是就能够不再让重要的人因为自己而流离失所?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当时的领养人——他的小姨,在那个年代是背负着多大的压力抚养着他这个杀人犯的小孩。从那以后,他就下定决心。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成为养父那样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他要去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再也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就像是——
“徐尚羽,起床。”
什么声音,好吵。
“三秒钟之内你再不起床,后果自负。一、二……”
三!
猛地睁开眼,徐尚羽一眼就看到宁萧那张无情的脸。他手里还拿着一盆冷水,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很及时。”放下水盆,宁萧满意道:“不用浪费水资源。”
徐尚羽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看着宁萧。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脑中,很是无奈道:“现在在六点钟,你这么早喊我起来干什么?”
“我调查到一些关于赫野的消息,需要你陪我出去一趟。”宁萧道:“顺便,早饭还没做。材料我已经放在厨房里,麻烦你了。”
不仅要当司机,还要兼职厨师。徐尚羽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么使唤我,就不会内疚吗?”
“不会。”
“那我能不能索要一些报酬?”徐尚羽试探着问:“好歹我也任劳任怨为你服务了这么久。”
宁萧白了他一眼。“帮你找儿子,你还要问我要报酬。张玮玮听到一定会很伤心,你这个无良的领养人。另外,我上次麻烦季语秋做的检验,他昨天来催检验费。我的工资暂时还没到,问你先借一些垫付。”
这完全不是询问的口气,而是先斩后奏啊。徐尚羽看着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宁萧,心里有一种欣慰和沮丧共存的奇妙感受。欣慰的是宁萧不把他当外人,沮丧的是宁萧也一点没有把他当做内人的意向。最过分的是自从同居以来,宁萧同志经常只穿着一件小裤裤在公寓里奔走,完全将另外一个曾经对他表白过的同性当做隐形人。偏偏,徐尚羽还不能做些什么。
看得到却吃不到,对于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来说,这得是多大的折磨啊。
“快点去做早饭。”
宁萧跟他吩咐完一早上的事情,穿着短裤背心就揍了。徐尚羽坐在床上,眼睛盯着他露在外面的腰部曲线。心想,反正强/奸男人不犯法,宁萧要是再这么逼自己,就别怪他下手不留情了,哼哼。
屋外传来宁萧的一声喊。“徐尚羽,早饭!”
“哎,来了。”
徐尚羽长叹一声,扫去脑中诸多旖念,认命地去做早饭。二十年前的自己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即使实现了理想。所谓保护重要的人,也不过是给他当牛做马、煮顿早饭。真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吃早饭的时候,宁萧手里也还拿着一叠资料。自从上回的诱捕行动失败再次让赫野逃跑,宁萧就开始有点走火入魔的趋势了。一天到晚基本就是在查各种资料,还总是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去让季语秋鉴定。至于本职工作写小说,倒是被他搁置到脑后。
徐尚羽知道他心急,当时张玮玮就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被赫野带走。只要一天找不回小孩,宁萧就一天不能心安。不过宁萧这种状态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小孩的正经监护人徐尚羽认为自己需要发表一下意见。